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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一篇高倉健1996年 的文章:《期待著您的誇獎》 優雅純美

(2014-12-10 16:56:23) 下一個

  高倉健 《期待著您的誇獎》1996年 葉紅譯



    我剛當演員的時候,受到一個人家的特別關照。這一家住在涉穀的青葉台,是田村高廣母親的親戚。

    由於我們是同鄉,這家人很喜歡我,所以,經常在這個家留宿。

    每天早晨,那位母親給我沏的,是很地道的濃茶或淡茶。

    那位母親在茶室為沏茶,茶室裏掛著與十二個月份有關的畫軸,到了秋天,則掛上有關中秋月的畫軸,在一旁插著應時的花卉。

    對於客人的這種款待,一般稱之為誠心誠意的款待。

    接待一方顯得若無其事,但是卻頗費苦心地選畫軸、茶點和茶具等。客人則不動聲色地體會著主人的心意。

    沏茶人並不說過多的話,不會說“這是為您做的”,而是很自然地做著這一切。客人似乎也無須說“哎呀,這實在是……”等客套話。

    那種能體擦助人誠心誠意關照的客人,確實是具有很高素養的,也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相反,體擦不到這點的人純粹是個傻瓜,日本文化就是有這麽點味道啊!

    外國人往往說話直截了當。特別是美國,是一個集中了六七十個人種的國家,不表達就不能溝通。日本人似乎喜歡憑推測體會對方的意思,總是以“大概是這麽回事吧”去猜測對方的想法,所以,可以稱之為推測的文化。

    我認為這是難以舍棄的。

    直截了當地用語言表達當然很好,與其截然相反的作法也未嚐不可。

    我曾經跳過日本舞蹈,那是在電影《暴力街》裏跳的,舞的跳法至今還記得。

    “槍生鏽,名依舊,往日英豪,腰間別刀……”我隻記得這麽兩句,這是一首歌唱英豪氣魄的歌。

    有的人知識淵博,例如刀劍保存協會的鑒定人員,隻要把刀從刀鞘裏抽出兩三寸,就知道是相洲的刀還是備前長船的刀。

    精通此道的人,講起話來非常玄妙。日本習慣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思,就好像打啞巴禪似的。

    日本的茶道就很有一點兒這種味道,應該說它的蘊含是很深刻的。

    茶道這玩藝兒,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很欺負人的,無法了解個中奧妙,因為沒有去教你。

    茶道根據不同的客人,在茶室裏或變換所掛的畫軸,或變換擺設的鮮花,或變換茶點,或變換茶碗,等等。

    茶道深受禪宗的影響,千家所創造並持續至今的規矩,就受到禪宗的巨大影響。

    我雖不太了解禪宗的詳情,但聽說禪宗非常重視聲音,比如敲廁所門時,用手指發出“叭”的一聲,裏邊的人“叭”地回答一聲,在全部過程裏睡都不說話。

    微風清煦,草木幹枯,瀝瀝細雨,金鍾蟲鳴,使人感受到秋天的氣息。這樣的生活,那些整天聽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僧人把自己的全部家當放在一塊榻榻米上,被褥就那麽一卷,睡覺時攤開,鑽進被窩,為使自己的腿不至於蹬出來,要用繩子捆好方能入睡,這一切都在一塊榻榻米上進行。

    往剛用過的飯碗裏倒上開水,把筷子和飯碗洗淨後,把水喝下去,在順手把碗收起來。他們絕不到別處去洗碗。

    因此,飯粒一粒不剩,洗得幹幹淨淨。

    我還聽說,僧人刷牙、洗臉,從頭到脖子隻用一杯水就全部洗完了。

    含蓄,是個多麽好的詞啊!

    可是,進來有些人卻不懂什麽叫含蓄……總愛直截了當地告訴你這是某某地方產的什麽東西。去稍微高級些的餐館,店員馬上就告訴你:“喏,這是琵琶湖的蜆子。”

    “我沒問你嘛!”有時我真想回敬一句。

    或者說這是某某地方產的日本牛肉,這是什麽的裏脊,全都加以說明。

    這個人對自己出手的商品,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有信心的。依我看,所謂含蓄就是在雙開都明白的情況下,什麽話也不說,默默地把菜端出來,雖然想說“這份菜特意為您準備的”但又不說出扣,而客人對店主這番誠心誠意的款待也是心領神會的。

    我覺得,這種情景在一定意義上說,就是一種文化。

    如今,無論什麽東西都用資料、數據加以說明,商品目錄也是如此,甚至對扭距都作了詳盡的介紹。現在沒有公開的恐怕隻有羅爾斯·羅伊斯公司了。這個公司的確沒有發表過任何資料和數據。我覺得他們在某一點上與日本人相近。

    我想,有些東西倒是可以不公開的。

    那樣的時代可能已經到來……當然也是循環往複的。

    我曾經在立原正秋的著作中讀到過這樣的故事,大分縣的由布院有一家龜之井別墅旅館,那裏的早飯非常好吃,一打聽才知道,是老板的母親每天早晨按照客人起床的時間把飯燒好,並用溫過的飯碗盛上剛燒好的米飯請客人用餐。

    旅館的浴池裏漂浮著應時的鮮花,床上鋪著十分清潔的純棉床單,躺在上麵皮膚的感覺都不一樣。

    哥倫比亞有位寫電影劇本的女作家,獨自去九州旅遊,我推薦她去那個旅館住了一宿。她回來說,那裏使她非常感動,自己回國後也要在浴盆中放朵鮮花試試。

    夏威夷的飯店,枕邊放著一枝鮮花。

    在歐洲,房間放著薄荷巧克力和一個白蘭地酒杯,酒杯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酒瓶。

    在西班牙,則放著好幾種麵包和果醬,太棒了!

    在馬德裏的邁克·安傑勒飯店,不是把洗好的衣物放在塑料袋裏,而是放在一個藤編的小筐裏,衣衫和襪子東整齊地擺在裏邊,小筐放在床旁,令人心裏熱乎乎的。

    距《黑雨》封鏡大約十天前,一個周末的假日,邁克爾·道格拉斯在一家餐館請我們吃飯。

    總共十八個人,其中日本隻有我和鬆田優作兩人。因為這部電影從大阪開拍,一直拍到納帕,而去納帕的日本隻有我們倆。

    邁克爾把黑色的圓領衫用鮮紅的綢帶係好,作為禮物贈送給大家。圓領衫的前麵詼諧地印著“《黑雨》的幸存者”的字樣,後背寫著所有的拍攝地點。

    這些拍攝地點是大阪、神戶,還有紐約、好萊塢、納帕以及另外一些什麽地方,全部拍攝地點的名字都寫上了。

    真漂亮啊!在好幾天之前,他就為這一天把禮物印製好了,然而對此隻字不提,這也是令人欽佩的。

    那麽,他的心裏是不是一點也沒有閃過誇耀一番的念頭呢?那肯定是會有的,畢竟他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啊!當然,有些話是要咬牙關隻字不露,重要的是…

    總而言之,本來沒費什麽心,卻便要裝出盡了心意的樣子,這是不可取的,然而真正廢了很大心,卻羞於言表,這才是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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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kuangshi 回複 悄悄話 通篇透著一種修養,這種修養又豈是陳丹青這種無賴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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