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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李鵬日記中的“國家機密”

(2010-07-14 19:25:32) 下一個

陳破空

 

早在2004年、“六四”15周年之時,李鵬就想出版他的“六四”日記,取書名為《關鍵時刻》,卻遭到胡錦濤當局封殺。打壓言論自由的李鵬,最後,連他自己也喪失了言論自由。六年後,在香港(李鵬仇視的“民主基地”),鮑彤(李鵬政治上的死對頭)之子鮑樸打算出版這部《李鵬六四日記》,幫助李鵬實現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了卻其生前一願。就在出版前,鮑樸接到“有關機構”(代表李鵬)交涉,出版計劃流產。但在此之前,該書內容已經全文上網,凡熟知中共特性和“六四”曆史的人,都能體認,該書確為李鵬本人所撰,作者與書稿的真實性,幾乎毋庸置疑。出版波折,更確證《李鵬六四日記》的真實性。

 

李鵬並未推卸屠城責任

 

關於李鵬日記,港台或外國媒體的評論,大多是,李鵬企圖推卸責任,洗脫汙名,“把屠城責任都推到鄧小平一人頭上”。但,通讀全書,看不出李有任何推卸和洗脫的意思,反倒是,描寫自己如何強硬,如何拒絕對請願學生讓步,自始至終堅持鎮壓,甚至,從一開始,就抱定不惜“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捍衛一黨專製的決心。行文中的“理直氣壯”和“義正詞嚴”,活脫脫就是一個花崗岩腦袋的寫照,毫無反省,毫無悔意。

 

關於八九民運,曾有人反思:“學生沒有珍惜與政府對話的機會,把事情搞砸了。”但李鵬日記卻透露,不管學生有沒有與政府好好對話,黨內強硬派都已經鐵下一條心:鎮壓。518日,李鵬等人虛與學生對話周旋,但在頭一天,即517日,中共高層就在鄧小平家裏,做出了調兵進京、實施戒嚴的決定;李鵬紀錄,在與學生對話中,“我也留下了一個伏筆。我說,我不隱瞞自己的觀點。我會在適當的機會全麵說明政府的立場。這就是指明天要召開的黨政軍幹部大會。”第二天,即519日,在“首都黨政軍幹部動員大會”上,李鵬發表殺氣騰騰的講話,揮著拳頭,厲聲喊叫:“必須采取堅決果斷的措施,迅速結束動亂。”

 

李鵬日記中,始終把呼喚民主的學潮稱為“動亂”,並動輒把民主運動比喻為“文革”動亂。這實在令人啼笑皆非。文革,發生在、也僅僅發生在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並由中共頭目毛澤東一手製造。世界上,還有哪個國家、尤其有哪個民主國家,發生過類似中共文革般的鬧劇?倒回去說,如果,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已然是一個民主國家,人民擁有批評和監督政府的權力,毛澤東又豈能恣意妄為?浩劫又豈會持續十年?

 

世界上任何國家的民主運動,包括中國八九民運,何曾以破壞該國文化、文物、古跡的“文革”似瘋狂登場?何曾以大規模暴力、迫害和殘殺的“文革”般血腥呈現?

 

李鵬本人,盛年曆經文革。其養父養母(周恩來與鄧穎超),亦是文革受益者。李處理八九民運,動輒對學生扣帽子、打棍子、抓辮子,階級鬥爭意識強烈,恰好證明,李滿腦子文革遺毒。通觀李鵬日記,一口一個“文革”,用文革思維“解讀”民主潮流,對請願學生扭曲定性。瘋人囈語,豈能不誤國害民?

 

李鵬日記,再次坐實了他留給世人的固有形象:強硬派,極左,仇視民主,誓死捍衛“黨的利益”,是策劃和實施“六四”屠殺的主要元凶。

 

“六四”屠城,鄧李合謀

 

至於鄧小平部分,李鵬的書寫,不過就是印證外界了然的事實:鄧提出戒嚴和拍板鎮壓。李詳細記錄,學潮期間,在鄧家中多次召開高層會議,證實請願學生指控:鄧垂簾聽政。1989年,作為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鄧小平,在紫禁城外,在中國民眾中,其支持率,已經接近於零;但在紫禁城內,在中共高層那個小圈子內,其威勢依然壓倒一切,壓倒黨的總書記趙紫陽。紫禁城內外截然相反的政治空氣,反映中國政治的反常生態。

 

鄧調動軍隊後,大概沒有料到軍隊會受到民眾群起阻攔,一時動彈不得。這一期間,鄧憂心忡忡,最擔心“軍心不穩”。李鵬寫道:“鄧小平擔心軍心不穩,這是大問題。”“六四”屠城後,鄧並不露麵,直到屠城後第5天,69日,眼看局勢已經完全處於掌控之中,鄧才亮相,接見戒嚴部隊幹部。

 

日記首次披露鄧在接見戒嚴部隊幹部時,講的這麽一句話:“如果是用坦克從人群中軋過去,就會引起全國的是非不清。”事實上,“六四”屠城中的主要情節之一,就是共軍用坦克壓軋人群。北京體育學院四年級學生方政作證,64日晨,方政隨其他學生從天安門廣場撤離,行進到六部口一帶時,共軍三輛坦克從學生隊伍背後衝進人群,方政當場被坦克輾斷雙腿。三輛坦克揚長而去之後,現場留下11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鄧講的那句話,仿如“此地無銀三百兩”,故意顛倒是非、混淆黑白,體現一個獨裁者當麵說謊不臉紅的厚黑功夫。鄧小平和李鵬,一個在後台,一個在前台,配合默契,形同父子,最後,都成為遺臭萬年的“六四”屠夫。

 

長篇日記,隱瞞了什麽?

 

聲稱要寫出“事實”、“作為最重要曆史見證”的李鵬,並沒有完整的寫出事實,比如,參與“六四”屠城的重要幫凶之一,當時的北京市長陳希同,其名字,竟在李鵬書中隻字未提,僅在少數幾處,以“北京市長”一帶而過。原因無非是,陳於1995年在權爭中失勢,被江澤民以“貪汙罪”下獄。李不便在書中再提到這個名字。不一而舉。由此可見,李鵬日記,選擇性的記錄,有所暴露,也有所隱瞞。

 

隱瞞最深的,當推李與鄧之間的秘密交流。當時,除了對李鵬,鄧小平對中共政治局常委和政治局委員中的任何其他人,都不信任,或不完全信任,許多決策、交待、部署,極可能就隻在鄧、李兩人之間進行,包括允許共軍掃射人群、用坦克輾壓人群、施放毒氣彈等,極可能就是鄧、李二人背著他人,所下達的密令。否則,遠道而來的共軍官兵,哪有那麽大膽子,擅自作為?

 

李鵬暗示:江澤民是滑頭

 

關於江澤民出任總書記前後經過,李鵬紀錄:先是由陳雲、李先念二老向鄧小平推薦,鄧於當年519日正式決定,並知會李鵬等“常委”。531日,江澤民再次奉召進京;次日,鄧當麵告知江,要他出任總書記。但江並不同意馬上接任,以“黨章規定”為由,婉轉表示,要求“由中央委員會選舉產生他任總書記。”而很明顯的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召開“中央全會”。

 

江趁機提出:“在此之前,他不能以總書記名義對外,可先在中央擔負一部分工作,熟悉中央的情況。”可以看出,江耍的是拖延戰術。實際上,江仍然在左右觀望。一方麵,在黨內,鄧趙之間兩條路線的紛爭,還沒有最後結論;另一方麵,共軍進京受阻,軍隊和民眾,誰占上風,軍心是否生變,都還不明朗。江堅持,一線工作仍由李鵬負責。李寫道:“他一直要求我在第一線主持中央工作。”大屠殺展開時,江呆在警衛大樓,坐觀形勢。直到一切都平息下來,623日,在中共“十三屆四中全會”上,江才正式出任總書記。李鵬日記暗示,江澤民是滑頭,看風使舵。

 

李鵬在日記中稱,學潮開始後,趙紫陽的智囊們,“建議趙紫陽要與鄧小平保持距離,爭取民心。”李鵬日記雖沒有提到江澤民的智囊們如何,但可以推斷的是,江的智囊或手下,如曾慶紅,給江的建議,極可能就是:在局勢沒有明朗前,不可輕易接過“總書記”這一燙手山芋般的職位。

 

賣力表演,實被利用

 

日記顯示,許多時候,李鵬一人被推到前台,竟至於,“六四”屠城後,65日淩晨,隻有退休老人王震一人,陪同李鵬到人民大會堂,為參與屠城的共軍官兵打氣。直到69日鄧小平露麵後,其他中共高層人物和老人才隨同鄧一齊露麵(唯江澤民仍托辭不出)。

 

這個挽救了黨、有功於黨的強硬派代表人物,再重新鞏固後的黨內,並沒有撈到什麽好處。即便鄧小平,對李鵬,也隻是利用。鎮壓功成,鄧並未對李加官進爵,而是把李單獨叫到書房,說:你繼續當總理。接著問:你看江澤民同誌當總書記怎樣?

 

1998年的人大內部投票中,被內定轉任人大委員長的李鵬,竟從“自己人”那裏,得到200張反對票和126張棄權票,創下中共領導人內部得票率最低紀錄。這正如,一個凶人,對外麵人凶,也令內部人忌憚。從這個意義上而言,當年那個滿臉橫肉、在學生麵前不可一世的李鵬,在黨內,卻當了“冤大頭”。裏外不是人。所謂: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

 

大量泄露“國家機密”

 

胡錦濤當局封殺李鵬六四日記,相信原因之一是,以中共自訂的機密標準,李鵬日記,大量泄露“國家機密”。

 

1989年,鄧小平所調共軍,為民眾所阻,無法進京,最後以隱蔽和喬裝分散方式入城。此前,這些情節,止於人們的推測。而今,經由日記,李鵬透露:在人民大會堂和天安門一帶,確有“人防地下通道”,共軍以隱蔽方式,經由這些地下通道,進入天安門。

 

李鵬日記,也間接證實楊得誌等7名上將寫信反對鎮壓的事實。李鵬日記還泄露,學潮後期,即便組成了以江澤民為首的中央“宣傳小組”,但共軍屠城後,“廣播和電視台在這關鍵時刻,都沒有堅決站到黨和政府這一邊。”李寫道:“今天中央電視台兩位播音員一反常態,有意身著黑色服裝,不知他們為誰吊喪。”李鵬還哀歎:“在平暴之後,中國新聞媒介卻鴉雀無聲。作為中國政府主要通訊機構的新華通訊社,在平暴後的三天內,沒有發布任何外文稿,全世界突然聽不到中國的聲音。”

 

李鵬強調“黨的團結”,但在日記中,卻泄露出這個黨的嚴重分裂。不僅黨的總書記趙紫陽,人大常委會中,多數副委員長、甚至委員長,都不讚成鎮壓學生。萬裏委員長外訪回國後,被江澤民截停於上海,並塞給他一份由李鵬部屬起草的文字,讓他照讀,算是表態。

 

孤注一擲,李鵬要拖眾高官下水

 

日記中,李鵬毫不掩飾自己扮演的角色,固然出自他以為理所當然而頑固不化的一黨專製意識,但非要公開出版不可,目的何在?李鵬要表白於世的,究竟是什麽?

 

在這部長達近15萬字的日記裏,李鵬詳細羅列了他發布戒嚴令、鄧調動軍隊後,中共高層人物和各省、市、部負責人的表態,多數“擁護”(部分猶豫,部分含蓄表示不讚同),包括當時在地方任職的江澤民、胡錦濤和主持“中辦”工作的溫家寶等,均屬“擁護”之列。這恰恰是李鵬日記,所泄露的最大“國家機密”。

 

原來,李鵬借此日記,警告後來的當政者:誰也別想為“六四”翻案,誰也別想提“平反”。你們當初都支持鎮壓,你們和我,都在同一條船上,休想把“六四”屠城的責任扣到我一人頭上,誰想清算我,你們也跑不掉。

 

這是晚年李鵬的孤注一擲。在該書“前言”和“後記”中,李鵬再三提醒:“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告誡:“黨的團結”,尤其是“領導集體的團結”,至關重要。這流露,黨內外“平反六四”呼聲的經久不息,讓李倍感焦慮。正是出於這種焦慮感,迫使李整理出長篇日記,並急於公開發表。

 

然而,被李鵬視作“護身符”的這一重大“國家機密”,卻留下漏洞:當鄧、李作出調軍戒嚴的決策和動作後,其他中共高層人物,以及各省、市、部負責人的表態,即便擁護者,也隻是表態支持戒嚴,並沒有表態支持軍隊對民眾開槍、坦克壓人、甚至大規模屠城。如果今日或日後的中南海當政者有意翻案,仍然可以憑籍這一漏洞,將屠城責任,盡數推到李鵬和已經死亡的鄧小平頭上。

 

詆毀趙紫陽,適得其反

 

李鵬日記,竭盡對趙紫陽的詆毀,仇恨情緒,彌漫字裏行間。但卻從反麵突出了趙的偉岸形象。李透露:趙自始至終堅持與學生和市民對話,要求通過緩和方式化解官民分歧,進而提出“民主化”和“透明化”的前瞻性主張。有人指趙的兒子“官倒”,趙主動要求中央調查。期間,趙還提出“取消對領導同誌的特殊供應”,這顯然觸動了黨內既得利益集團,尤其那些養尊處優的“老人幫”,如鄧小平等。趙的表現,在惡人當道的中共高層,難能可貴。

 

李鵬日記,把自己塑造成挽救共產黨的“中流砥柱”;但,曆史必將記載,對中華民族而言,那一年,在逆流滾滾的中南海,真正的中流砥柱,乃是趙紫陽。

 

連續廢掉三任黨主席或總書記的強人鄧小平,留給中南海的殘局,便是:鄧之後的任何繼任者,都屬於弱勢,都要花很長時間去鞏固權力,幾乎長達整個任期,於是,無心作正事;待權力鞏固之後,任期已近結束,無心再有作為。換一屆當政者,周而複始。

 

整個中國,靠慣性運作,當政者的主題,除了經濟,還是經濟。至於政治民主與社會開放等話題,連碰都不敢碰。對重商主義的中華民族而言,隻要統治者不發動類似文革或大躍進那樣的破壞行動,國民經濟自然會積累式發展。隻可惜,這個被新專製主義牢牢束縛的古老民族,如今,除了錢,還是錢,竟無從著眼那些人類普世的奮鬥目標。在文明上,這個民族,被與世隔絕。

 

(原載香港《開放》雜誌,2010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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