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裏的歎息（三十三）

真的很多難得見麵的新朋舊友都到了，我的那個臭皮囊還沒有運過來，大家都在那裏彼此寒喧著。他們也和我一樣，平時都沒有時間聚到一起。想來我和這些人能夠全見到時，也大多是參加這樣的葬禮才能夠聚齊起來。誰能夠料到我過去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我們在這裏等著葬禮開始時，我們這些很久沒有見麵的人，都聚在一起閑聊著死者的故事。而今天，我則聽著他們閑聊著我，我飄向我這些算得上有許多年交情的老友們。聽著他們說著我過去的種種事情，連我自己都是第一次真真聽到別人在背後說著我的故事。我笑著聽著，但我突然發現他們的聲音很亂，明明是一個人在說話，為什麽這麽多的聲音。我耐心地聽著，我才知道，原來聽眾們竟然都各有各的想法。所以，他們在聽一個人口中說著我的故事時，竟然傳達到他們內心時，已經變成他們自己的反應。我聽到了有：他本來根本就稱不上什麽優秀，不過是這家夥運氣太好。我一點都不比他差。

一個周旋於女人身邊的花老頭，沒有拴住小姑娘的能力，還非當自己是情癡。虧了那些美妙的音樂，怎麽會是他做的。

難得了，死後還是前妻給他辦葬禮。這個傻女人啊，何必呢。

不知道什麽是福的人。等等。

我很氣憤了，怎麽這些人都這麽道貌岸然的。嘴巴裏麵是讚美，心中把你貶得一無是處。這難道就是人們過去常說的兩麵人，我是愛過不少女人，但我每每是真情啊。後來都是不合適，或者緣盡分開。我怎麽都和那些始亂終棄的家夥不一樣的，那些家夥隻是玩玩青春美貌。而我是欣賞女人，了解她們，懂她們的人。怎麽在他們心裏將我想得這樣不堪。原來能夠聽到人的真實內心的思想，真的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這些多年的老朋友，平時見到麵大家好像都是彼此敬佩著彼此，但內心裏麵想的真的是太不一樣了。我現在真的感謝到中國的一句老話：人心隔肚皮。的確，誰能夠鑽入誰的身體裏麵去呢。

我飄在一旁，一點都沒有興趣去聽那些來自老朋友心中的話。我的遺體被從裏麵運進來，放好。大家都湧進了告別室，每人從門前拿了一支鮮花，走到我的遺體麵前，放下那支花。大家表情很漠然，我隻見琳達的眼睛裏麵盈著淚，丹丹最後才進來，她放下花後，認真地看了我幾眼。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紅，但沒有淚。那我心中還是很感動，我心中喜到，丹丹真是我的紅顏知己，此生沒有娶她，但她在我心中還是要位置的。隻是我不可能和她生活在一起，我和她之間還是缺了我和嘉玲的那種感覺。但我後來一直和她很好，是那種可以說心裏話的朋友。這時，我聽見她心裏輕歎著: 約翰，你真的很做啊。該你命短。聽丹丹這樣說我，我心裏驚了，丹丹怎麽會這樣說我。我看著丹丹那紅著的眼睛，而心中卻在這樣地讀白著，我完全不了解這個丹丹。我本來想過去抱一抱丹丹，但我此時不想了，我看著她走開去找位子坐下來。

這時，大家都坐了下來，我的告別會正式開始，先回放有關我這一生活動的短片，我知道這就是托尼向琳達要的照片和我過去的一些資料編輯成的。我看著裏麵的自己，心裏很是感慨萬分，我活著時候原來真的很風光，我為我自己自豪著。我正陶醉在自己的過去中，片子結束了，我看著大家的情緒好像被我點燃起來，他們一定想起過去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這時就看到有我的老友去前麵談到我在他記憶裏麵的故事，聽著他們在台上講著和我的點滴故事時，我明明白白地知道底下的人們都各自在心裏麵說著自己對我的評價。我感覺到很亂的聲音，我不想去認真聽每個人的想法。我感覺停車場又有汽車停進來，我心突然緊張和興奮起來，那一定是嘉玲，我忙飄出了房間。

我先看見一個女人的腿邁出了車門，我感覺我想念的人兒要出現了。我撲了過去，但當那個女人轉過身子時，我發現她不是嘉玲，更準確地說，那是一個美國女人。我感覺我不認識她，但隨後從車子裏麵鑽出來的個老男人，我認識的。那是我的老友，發小，喬。我現在想起來了，那個年輕的女人一定又是喬的新小女友。不要看喬和我年紀一樣，但他是堅定地不婚主義者。他隻換女人，年輕美麗的女人換起來就如同換一件新衣服。他經營著一家很有名氣的商貿聯鎖中心，這家夥的確很有錢，更因為他的錢，有了很好的女人緣。這家夥是葷素都不忌口，所以，他永遠活力四射。我們倆從小玩大的朋友，更因為他一直認為我和他本質是一樣的。這樣，也是我們許多朋友裏麵，他是和我走得最近的，但他不知道我和他有根本的區別。

我喜歡女人是為了藝術，而他是為了他自己的欲望。但我不能夠將這樣的話說給他聽，否則我們就不能夠繼續成為朋友。看到他摟著小女友進來，他們不顧忌別人在講話，而是直接走到我的遺體前。我那老友則裝出很悲傷的樣子來，但我知道他心裏在樂。他心麵道：你真是太慫了，這樣年輕就走了，我以後連個對手都沒有了。唉，你走好。我看著他的小女友摟著他的胳膊，在拽他快點離開。他用手捏了捏那個女人的小手。然後，轉身離開，走開時，他還不忘在回頭看我一眼。就這一回眸，我感動了，老友是不舍我啊。我看到他的眼睛裏麵有淚花，他心裏麵飄出一句：約翰，沒有人能夠懂你，我懂你。

 

天堂裏的歎息（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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