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往事 -- 我的兒時夥伴大黃

 

 

常常看到大家談養動物的經曆和故事，特別是養狗的樂趣，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相信在每個人心裏都會有想擁有一隻狗狗的情結。當我的孩子們從懂事起就開始向我提著要求養狗時，我直到現在也沒有決心去養一隻。因為，我以為養一隻狗後，它就是你的一個孩子。你要對它負責，我實在怕自己不能夠照顧好它。所以，在心裏一直不能夠相信自己能夠擔負起照顧狗狗的責任。但在我的人生經曆裏麵，曾經和一隻狗狗有緣，直到現在我還能夠記得它的模樣。

這隻和我有緣的狗狗是爺爺的大黃，大黃其實就是那種金毛犬，在當時的農村，這樣的狗是不多見的。所以，它一長大，就成了村子裏麵的名狗。它長得很高很大，在村子裏麵的那群狗裏麵，它是最威風的。那是爺爺在市裏麵的一個朋友給爺爺的，據說，後來大黃的母親因為城市不讓養狗，而被帶走殺掉了。所以，爺爺是像對兒子那樣疼著大黃，大黃後來也有女朋友，和人家生過幾窩小狗，可能是那母狗都是土狗，雜交生出來的小狗狗，沒有一個像大黃似的，但有大黃的影子。不過這些小狗狗很是受村裏麵人們的歡迎，大家都搶著要。但養大了後，才發現不像大黃。所以，大黃在那裏真的是獨一無二的狗狗了。

我五歲多的時候，和母親回南方，到鄉下的爺爺家小住，當時的通訊都是靠信件傳遞。再有母親是先去外婆家，然後才會去爺爺家。這樣，我們那天過去時，並沒有人來接我們。當母親帶著我快走到爺爺的家門口時，大黃先出來迎接我們，母親因為兩年前曾經回去過，見過大黃。這大黃真的是很聰明，它竟然還知道母親。所以，它看到母親和我走過來，根本沒有叫，而是搖著尾巴跑向母親。母親則對它說：大黃，告訴爺爺奶奶去，我們回來了。就見大黃在母親身邊轉了一圈，它隻在我身上嗅了嗅就跑回去院子裏麵，對著房間裏麵叫了兩聲。這兩聲是告訴爺爺奶奶，家裏有客人來了，爺爺知道隻要大黃這樣叫，那來的客人則是自家的人來了。而如果不是自家人，它早就在院外叫起來。當爺爺帶著大黃來接我們進去時，大黃和我示著好，它在我身邊轉來轉去，而我很怕它，一直躲在母親的身後。

當晚飯開始的時候，母親拿著兩個肉包子給它，它像一個王子似的，坐立在那裏不過來。原來，爺爺的規矩是不許它吃別人給的東西，隻有家中的爺爺奶奶給它才可以吃。所以，它將頭轉過去看著爺爺，如果爺爺說話，它才可以去吃。母親後來把包子放在桌子下麵，它還是沒有過來。直到爺爺將那包子拿起來，叫著它的名字，它才過來吃。爺爺說，他曾經有過一隻狗狗就是吃了別人給的東西死掉了。所以，爺爺訓練大黃不容許吃別人給的東西。反正在家中，它是真做到不吃。但我回去就打破了爺爺的規矩，因為我害怕它，所以，爺爺讓我喂它，讓它過來吃我手裏的包子，它吃過後，還用那熱熱的舌頭舔我的手。我其實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就和它熟悉了，它總是在我身邊搖著尾巴，晚上它是睡在門廊裏麵。

它後來總是跟著我後麵出去玩，不離我的左右。我記得有一天我跟著村裏麵的表親家的孩子們去稻場玩，那裏堆了許多麥垛，孩子們在那裏玩藏貓貓。大黃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一會的功夫，我那些表哥表姐連人影都沒有了。而我不知道他們躲起來，要知道他們說的家鄉話，我不是太能夠聽明白。我站在那裏哭起來，哭著哭著就感到有一個熱乎乎的東西靠著我的臉，我知道是大黃，我不哭了。有它在，我就不害怕了。而那些躲起來的孩子們，聽見我哭也跑出來。他們可能覺得我很麻煩，就聽他們幾個在一起不知道說了什麽，然後對大黃說了幾句。其中一個我叫表哥的男孩子對我說到，你跟大黃回家找你媽媽去吧。我知道他們不願意帶我玩，而我又一直擔心母親會把我留在這裏自己回北京去，在我小小的心靈裏麵，最怕媽媽有一天不見了。來南方後，我每天晚上和母親睡覺時，都是抓著她的胳膊才能夠睡著。所以，我一聽就忙跟著大黃回家，大黃真的是一隻很奇特的狗狗，它真帶我回去了。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是跟著它去稻場去玩，它一直沒有再離開我的左右。

當我們要離開時，爺爺送我們去渡口坐船，我們出家門時，大黃就站在外麵等著。我們出來後，它就跟著後麵。爺爺轟大黃回去，它應付著爺爺，往回走，而爺爺一轉身，它又遠遠在後麵跟上來。最後，爺爺也隻能夠讓它跟著我們。去坐船的路上要過兩個村子。過鄰村時，那個村子裏麵的有三隻狗就衝過來對著我們叫起來，這時就見大黃從後麵衝出去和它們對叫著和打了起來，我們都擔心大黃受傷。爺爺很平靜地說：這個地段大黃都已經是沒有對手了，一會它就會轉回來。這也是為什麽不讓它跟出來，它從來就是要跑出去和那些狗打一架的。這三隻今天是在一起才這樣凶。其實，它們每個都和大黃過過招的。

聽爺爺這樣講，我和媽媽還是擔心，我不住地回頭看它是否跟上來。後來，我看見它一路小跑回來了，那後麵沒有跟著任何狗狗，它身上也沒有傷。爺爺看到它回來，叫它過來，拍拍它的頭，其實是要看看它傷著沒有。要知道它也曾有掛彩的時候，爺爺說過它曾經被別的狗咬傷過。

在渡口的小餐館吃飯時，大黃就臥在我們吃飯的桌子下麵，它一定也餓了。飯來時，爺爺就抓了兩個包子給它，我也偷偷給它扔了一個包子。當我們離開去船上時，爺爺要將送我們過江去，但船上是不讓狗狗上去的，大黃就隻能在這裏等爺爺回來。所以，我們上船後，它就自己在岸邊等著爺爺回來，然後和爺爺一起回家。

雖然和大黃在一起也就一個星期，但我已經舍不得它了。我最後又喂了它兩個包子，它吃完我手中的包子後，在我的臉上舔了兩下後，走開了。母親當時還說道：看看，我們大黃知道傷心。

就這樣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和大黃成了好朋友。後來，我雖然沒有再見過它，但常會讓爸爸寫信時問問爺爺，大黃是不是很好。爸爸告訴我它很好，在後來，我聽到它被車子撞到死了。那次是它跟著爺爺出去，爺爺每次都攆它回家，但它就是跟著爺爺。那次是爺爺去市裏麵辦事情，告訴大黃不要來，他下午晚點的時候才會回來的。這大黃就是不聽，它每次都是要把爺爺送到渡船上，它才會放心似的。那時的爺爺其實早就習慣身邊有大黃在，他會告訴大黃他什麽時候回來。所以，大黃都是送完了爺爺，在自己跑回家。稍晚的時候，它就會跑回渡口等爺爺。大黃在爺爺他們那裏很是有名，大家都知道這條金毛狗是那個村那個人家的狗。那天，爺爺走後，大黃往家裏走時，被一輛拖拉機撞到後，又被後車軲轆壓過後，當場死了。因為它被撞時離家很近了，所以，有村子的人就跑來告訴奶奶，奶奶忙叫著家人去把它拉回來。她是怕被別人拉去吃了，他們忙著一路小跑地去找大黃。拉回來後，給它身上洗幹淨後，放在院子裏麵，隻等爺爺回來。

這爺爺下午從城裏回來，下船後，他那熟悉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爺爺喊了兩聲大黃，才確定大黃真的沒有出現。這時，他心裏已經緊張起來，這次可以說是這幾年來第一次沒有大黃在等他。他快步回家，進了院子，就看到大黃躺在地上，他的心放下來，剛要走過去時，奶奶過來告訴爺爺，說大黃已經死了，她將大黃身上的血洗淨。等著爺爺回來，挖個坑把它埋了。這爺爺一聽早就哭成淚人，他才仔細看大黃那被壓扁的身子，他摸著大黃的頭嘮叨著很久。後來，爺爺將它埋在家裏的後院。

奶奶後來告訴回南探親的父親，說爺爺自從大黃死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心情不好。而父親在大黃在的時候，也回去看爺爺奶奶三、四次，每次大黃都和父親很親，父親也常誇它，說它是個講仁義的狗。那時父親回去要去看一些親戚，每每回來都很晚，鄉下的夜路對長期在城裏生活的父親已經不習慣了。可是，有大黃在身邊，父親就一點都不害怕。父親還說過，這幾次回去，大黃從沒有認生過，真不知道它怎麽會將家中的人都記住。而且，我母親和父親都不是常回去。大黃出事後，爺爺特地寫信告訴了父親，父親當時的心情也很傷心。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怎樣愛著大黃，而自從大黃沒有了後，爺爺再也不養狗了，家裏的人也不再爺爺麵前提大黃了。

大黃死時也就十一歲，我好像和它同歲，而當時的我其實已經淡忘我那個隻有一個星期的玩伴，它早已經成為我遙遠的記憶，而我也漸漸被更多的新鮮事情包圍了。我想如果那時大黃沒有死，我再回去時，雖然我已經長高長大了，但我對於大黃來說，永遠都是一樣的人，它還會像過去一樣愛著這個家裏麵的每個人。而我們人呢，在成長的過程中有多少恩怨一直糾結著我們，讓我們的愛心漸少，嫉恨之心漸多。在很多方麵，我們人類真不如狗做得那樣能夠對主人專一和將它們的愛無私地奉獻出來。

現在想起來大黃，緣是近來壇上許多朋友在談到狗的故事，才勾起我對大黃的回憶。所以，忙寫下這個小文，來記錄一個我兒時的夥伴我的朋友大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