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如何“教訓”他(她)- 記一次帶團體驗
(2010-03-23 17: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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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如何“教訓”他(她)
- 一個歐洲華人導遊的一次帶團體驗
一個五人團,還是一家人,竟然換了三個導遊強手。不是客人“辭退”了咱,而是“壓力”壓跑了我們。
阿婆、阿公,老兩口。他們今年都有七十多歲了,身體結實,滿臉健康的笑容。在南方的一個農村裏生活了一輩子,從沒出過遠門。要不是兒子出息的緊——把生意都做到了奧地利,連洋人都隔三差五地邀請他來“考察”。這次更是破格;全家統統免費來歐洲旅遊,恐怕今生走出小村莊的可能性真的就是“天方夜譚”了。
兩個兒媳婦是那種南方幹農活長大的彎腿大腳板,赤紅的臉膛上的扁鼻子、高顴骨,結實的矮身板兒雖然還不到1米55,可是你城裏的高頭英俊小白臉絕對摔不倒他們。一個孫子,20歲出頭,一看就是爺爺、奶奶的心頭肉,走在大街上永遠和奶奶“勾肩搭背’地嬉笑玩耍,旁若無人。就這麽一家人,竟然使我們幾位經風見浪,百麵人生推撒自如的“名導”束手無策,壓力超然地換將走馬。
是他們刁蠻古怪嗎,不然,他們都是那麽的善良可愛。是他們高傲無理嗎,沒有,他們謙卑地隻剩下和你笑臉常見。你想早晨幾點出車,他們從來沒有意見。你想吃什麽,他們會為你付錢,毫不含糊。在高速公路上,他們可以憋足了一泡尿,等你想停下來時才說要上廁所。他們可以不喝水,專門在你希望喝水時才像“上甘嶺”的戰士那樣“搶”水源。可是,就是這個和善,溫馨的家庭,搞得我們緊張不安,隨時都有一種要發生什麽事的不祥的感覺。
這個隊伍裏,阿婆的表現最為搶眼。她樂觀、好動,手腳不停。說話大嗓門,聲音的爆發力可以把周圍30米半徑內的所有人驚嚇不已,而且是從沒有規律可循。我們在人多的地方,特別是商場裏總提著心,精神緊張地看著她,因為無法判斷出她想說話的時間,而且也沒有“預兆”。但是,一旦她出聲時,就太晚了。我們幾位導遊都曾提醒過她注意,更將這個重要的信息通過她的兒媳、孫子轉告給她,可是沒有任何效果。她可以在其他人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一下子抓住位服務員,用連我們都聽不懂的客家話大聲地要對方給她拿某件商品,她更會在您防不勝防時突然把手伸進擺放完好的貨品中從裏麵掏出她認為幹淨、完好的同一種貨品,至於那些被她推倒的、撒落在地的東西就不屬於她的管轄範圍,她會一走了之,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似的。不買東西,也要東抓一下、西掏一把,碰亂了布局完好的貨架,順手再拿一個塑料袋,於是便高高興興地滿意而去。你從她的臉上無法感覺到“破壞”、“成心”的樣子,而是好奇和滿足的興奮。我們在她麵前,束手無策。
阿公,他是家庭的核心力量和中流砥柱。他的行為很規範,從不多說一句話。他唯一的習慣是隨意遊走,行方不明。無論在什麽地方,隻要你稍不留神,不出三分鍾,他就可以從你緊盯的視線內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有著超凡的好奇心,可是那些好奇心卻從不在你要導遊的範圍內。我們通常在奧地利的美泉宮裏講解最少20分鍾,甚至要一個小時。可是,這個家庭在美泉宮裏麵的逗留總時間,沒有長出5分鍾。當我的停車票(半小時為最短時間長度)才開始不久,我們的車已經又開到下一個景點,停車票竟然還在有效期之內。但是,我們都曾為找阿公,派出所有人員四下撒網搜尋,那時的停車時間總要延長好幾倍。
阿公的另一特點是喜歡在山水優美的農村轉轉看看。每當他老人家走進人家的草場或莊稼地周圍時,我的心就又要提起來了。因為,他會習慣地蹲在草場中找尋他認為相當有用的“中草藥”,見藥就拔,一把一把地整理好,放進他的小挎包裏說回酒店後要洗洗收好了帶回家。“這裏也有這玩意兒”他總是高興地邊說,邊大把地采集。我曾勸阻過,沒用。又叫他的孫子告訴他說不要這樣做。結果那小夥子怪我多事,還生氣了。
阿公出身農民,對外國的農作物也特別關心。在玉米地邊上,他熟練地掰下老玉米,像農業專家那樣把玉米一粒粒掰下來觀察,再放進嘴裏品嚐。最後的評價是:不好!原因是這裏的玉米不大,顆粒不飽滿,沒有他們那裏的玉米產量高。於是,將手裏的玉米棒子順手又扔回了玉米地,邊拍手,邊尋著往下一塊地走去。在沒有人時,我的心會跳的好些,因為即便他的動作大了些,也不至於招惹是非。但是,阿公是不會在意周圍有沒有人,更不會在意這片莊稼屬於不屬於他。在他的眼裏,莊稼地和草地應該是世界農民通用的。凡是農民,就有權進莊稼地,就有權在任何的莊稼地和草地裏“動作”。這一家人在山野風光錦繡的地方留下了我們心驚肉跳的“硬痕”。我後來再也不敢帶他們出城遊玩了。
兩個兒媳婦還好,沒有太多的事情,隻是從來不配合導遊的講解。你講你的,她絕不幹擾,也絕不聽半句。
我記得,當我和上一位導遊交接時,他對我說;別講太多,甚至不講就對了。我當時還納悶,心說怪不得你給換了下來,原來你不想給客人講解。可是,這位導遊卻是位十分負責人和愛講解的名嘴。兩天下來,我就明白了,原來如此。可是,這心裏,肩上卻開始像有千斤壓力那樣難受。我們一路走來,我如果講解時,他們各自為政地四下裏早就散開了。我不講解呢,這小半天的無聲無息地“走”景點,難度比講解還要大。
記得在維也納城市公園裏,在約翰施特勞斯的金像前,我還是忍不住把小約翰施特勞斯介紹給他們聽。我成心不叫他們在我講解時分散開,硬是拉住了五位站在金像前給他們說約翰施特勞斯的音樂和軼事,甚至還哼哼了幾句他的圓舞曲。結果是,生平軼事換來的是一臉的茫然,哼哼的小曲兒比較有效果——哄堂嘲笑。他們一家人用我聽不懂的家鄉話嘲弄了我好一陣子,不時在車上還爆發出餘興未消的哄笑,根本就當本人不在場那樣毫不掩飾對我的嘲弄。我沒生氣,自己安慰自己;和農民計較不劃算,想想阿Q的經典——我兒子才嘲笑老子呢!不由得我又開心地腳下給油門。
當我躺在酒店的床上回想這幾天的經曆,我真想生氣!可是,我生不出來。我沒有發現他們缺德的表演和不文明的劣跡。他們的樸實和沒文化交織在了一起,變成了一種全世界都無法理解的特出行為意識。他們的好奇心使得他們的行為紊亂,他們的少見多怪又時時爆發出使人出汗的驚叫。這些行為充實了許許多多與世界文明格格不入的不良習慣和劣根毛病,對於不了解我們的人群來說是無法得到任何的認可和理解,相反,隻有招徠反感和白眼。但是,我們作導遊的,作為明白這些行為來源的真實出處的引導者,卻也無法在每時每刻都能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來循循善誘,或教訓他們。隨時提醒他們注意什麽,小心什麽,為什麽要這樣而不能那樣是我們做不到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可以隨時聽任他人訓導的孩子,他們是有能力的成人。可是,他們的能力卻太使人擔憂。
這些同胞,唉!讓我如何教訓他們呢。
既然不是貴族就不該來貴族的地方,讓人貽笑大方,我知道老人家長期習慣很難改,難道就 不能暫時收斂下麽?
本來歐洲就不是投他們所好的地方,他們可能已經縮手縮腳的,未必玩兒得很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