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滿天星的行攝遊記
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當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為玩的地方不多而噢惱不已，不會因為記載的太少而悔恨終生。
從天上看範寧島極有意思：這個環礁島酷似一個小腳板。但是極少人能夠從天上觀賞到範寧島，它實在太遙遠、太偏僻了，位於夏威夷和澳大利亞中間靠近赤道的太平洋上。範寧島所屬的國家是基裏巴斯（Kiribati），由一連串小小的環礁島（atoll）組成，土地麵積隻有區區800多平方公裏，但海洋麵積巨幅，達到350萬平方公裏。基裏巴斯有許多有趣之處：它同時屬於東半球、西半球、南半球和北半球；國土跨越赤道；國土大多是環礁島上那一圈土地，比海平麵也就高出幾米；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國家財政收入一大半來自各種世界性組織和其它國家的援助。
1 範寧島的正式名稱是“天堂的腳印”
2014年底，我們乘荷美遊輪環遊夏威夷和法屬波利尼西亞時途經範寧島。夏威夷旅程結束後，遊輪向南駛向大洋，在海上航行了兩天，我們在船上度過了聖誕節，於27日來到了這個太平洋中心的環礁島。到了後，我們馬上就失掉一天，日期變更成了28日。國際日變更線在基裏巴斯這裏拐了一個彎，將所有的屬島劃歸東半球，成了全球最早迎接黎明的地方。環礁島範寧四六不靠，就靠赤道，常年炎熱。上島之前聽了一個關於範寧島的講座，這是一個原始落後與世隔絕的地方，隻有2000多居民，沒有自來水，沒有電力，沒有商店和餐館，連廁所也沒有。官方號召大家為小島募捐，可以捐錢捐物，衣物用品食品玩具都行，隻是提醒大家不要捐電器，也不要捐電動玩具，因為島上沒有電，電池也缺乏。
早晨遊輪在環礁西邊的水域拋錨，我們乘坐接駁艇駛進環礁的一個缺口，進入到中間的瀉湖，大名稱為“英吉利港”，港內風平浪靜，到達範寧島碼頭，說是碼頭有點誇張，就是由幾根木棍和木板拚搭起來的棧道，年久失修，當地人也不維護，因為一年來不了幾條船。還是荷美遊輪公司派出的木工把棧道修好，以便我們的接駁船停靠。船方一再提醒眾人木棧道破舊，上岸要小心。有船來，特別是有大船來時，島民們奔走相告，學校放假，像過節一樣地歡慶。
2 抵達範寧島的土地，立刻受到島民載歌載舞地歡迎
3 孩子們由老師帶領著，在教室門口給訪客表演節目
4 村民們擺攤，出售自製的首飾、草編、工藝品
5 棧道盡頭的涼棚裏，載重滑輪板車上有幾大箱子遊輪給島民帶來的捐贈物
範寧島在1798年被美國探險家埃德蒙.範寧發現並命名，當時是個無人島，後來歸屬英國，1979年基裏巴斯獨立後範寧島改名為Tabuaeran，意思是“天堂腳印”。基裏巴斯人為密克羅尼西亞土著和斐濟、湯加人的後裔，範寧島的居民大多是19世紀來到島上為椰子種植園工作的勞工後代，島上被茂密的椰樹林覆蓋，椰子產品如椰子油、椰子肉等，是範寧島主要的出口物，是島民的主要經濟來源。很長時間，島與外界的聯係僅僅限於一年來4次的給島民送給養的貨輪，以及在太平洋晃悠偶爾路過該島的遊艇冒險家，小島的閉塞程度可想而知，島民基本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遠離現代文明。
而這一切隨著挪威人遊輪的到來而嘎然改變。挪威人遊輪於2002年開始定期從夏威夷來範寧島作一日停留，每周一、兩趟。為何相中這浩瀚大洋中的一葉孤島？挪威人遊輪公司此舉乃屬不得已：美國規定外籍遊輪要在美國經營必須停靠一個外國港口，經營夏威夷諸島穿梭的挪威人遊輪選擇了一個最“近”的外國島嶼範寧島停靠，“近”在這裏打了引號，範寧島距火那魯魯有1000多英裏，遊輪一來一回需要5天的時間。
挪威人遊輪公司在島上修了一些海濱設施來接待每船2000多人的遊客，建起了淋浴房，簡易廁所，飲水站，吧台和燒烤攤，將救生艇改裝成跳水台，登陸的日子裏，從船上帶來大量的食品，在海濱燒烤，開派對。島民開始接觸到現代文明，嚐到冰激淩、漢堡、可樂，穿上捐贈的CKT恤，短褲和耐克鞋，戴上墨鏡和巴拿馬草帽。挪威人遊輪員工捐錢在島上修建了一所頗具規模的學校，孩子們可以寄宿。遊輪公司在島上安裝了一個發電機，還送給島民一個VCR，看了“超人”電影後，不少島民真誠地相信這個世界上離他們很遠地方有人會飛。
就在10多年以前，島上的貿易是原始的以物易物，挪威人遊輪給島民注入了商業概念，他們開始出售土特產。每當遊客來臨，島民便集聚在碼頭旁邊的場地上，擺出攤位，出售手工製作的首飾、編織帽、提兜，籃子，草裙和工藝品，原料取材於本土：椰子殼、貝類、魚骨、樹葉，蘆草等。島民當然也學會了募捐：拿著棍棒扮成古代武士的島民腳下放著小桶，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合影2美元”，學生的歌舞節目當仁不讓地成了主要募捐的方式。
每年幾十萬來訪的遊客使範寧島脫貧致富的前景一片燦爛，以至於不少基裏巴斯人從別的島前來投奔範寧島。然而挪威人遊輪在2008年改變了商業模式，在美國注冊了一艘遊輪專跑夏威夷諸島航線，行程縮短到7天，完全終止了範寧島的遊程。一個常規的商業決定，又將範寧島的命運徹底改變。
現在隻有荷美遊輪一艘小船每年間或地來範寧島十幾次，超豪華遊輪如銀海遊輪公司的環球航行會來一、兩次。每年到範寧島的遊客數量劇減，隻有區區幾千人。荷美遊輪除了飲水站以外不帶其它設施上岸，而且我們在島上遊的時間隻有3小時（挪威人遊輪是7小時），所以我們在2014年底看到的範寧島，是個受了短暫的文明啟蒙但仍然貧瘠閉塞的原生態島。
遊客來了，範寧島人繼續擺攤賣土特產。被挪威人遊輪點燃的商業熱情還沒有能夠泯滅範寧島人純樸的本性，他們擺攤不兜售，不喧嘩，不強賣，隻是羞怯地微笑著，默默地等待客人光臨。雖然在島上看見了不少募捐的小桶，但從未遇到過糾纏和討要。現在的島民尤其是幾歲的孩子，依然對錢的概念淡漠，我拍了一個吃著棒棒糖的小姑娘後，掏出一塊美元遞給她，她完全沒有接的意思，硬塞在她手裏才收下。我拍的島民中多數對相機後熒屏上他們自己的影像比對鈔票更感興趣。
6 吃著棒棒糖的小姑娘
7 拿著遊客贈與的玩具，小姑娘很開心
8 美味巧克力是奢侈品，孩子小心翼翼地品嚐
船上的遊客中有很多爺爺奶奶們，很有愛心，一下船就拿著大把的糖和巧克力分發給孩子們，雖然這些食物極具誘惑力，但沒有看見哪個孩子主動伸手向遊客索取。一個白發老美還堅持要親手把紙剝開，把糖喂到小孩嘴裏，看到小孩享受的表情老爺子心都融化了，贈與的意義在這裏得到了最好的詮釋。船上服務生每天晚上整理好我們的房間後都會放兩顆巧克力在床上，在十幾天的航程中我收集了一袋子，但下船時忘了帶，那時真是後悔不已。不過後來意識到給範寧島孩子大量糖吃未必是件好事：島上的孩子沒有漱口的習慣，也沒有牙醫，好心可能辦壞事。
9 教室門口的村民
10 表演節目非常投入
對範寧島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那些褐紅膚色，有著大大眼睛的眾多孩子，他們的眼神清澈無比，眸子透亮，看上去健康活潑，想想也是，生活的環境是碧海藍天，吃的是海裏捕獲的鮮魚和自家地裏栽種的菜蔬，純有機食品，貧瘠的海島也有令21世紀文明世界裏來的人羨慕的地方呢。不過在整理照片時細看，發現範寧島的小孩中許多都有嚴重的皮膚病，不少島民用手掏牙，估計有牙病的也不少，缺醫少藥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生活方式落後不講究衛生，島上的淡水池裏充滿了寄生蟲：貧瘠畢竟還是會帶來陋習。
11 透亮的大眼睛
12 範寧島瀉湖裏的漁民
13 母子倆
14 從他們的穿著上來看，顯然得益於遊輪的捐贈，沒有看見誰還在穿傳統的草裙了，就是絕大部分人都赤腳，耐克鞋似乎不怎麽受青睞
15 兄妹倆
16 小哥哥
我們上島後，在碼頭附近的廣場逗留了些時候，逛攤，看學生表演，拍攝禮貌友善羞澀的島民。曾一度輝煌的碼頭廣場已經很破敗了，建築材料堆得東一堆西一堆，鋼筋已經鏽蝕。然後我們沿著通向村莊的碎石路前去訪問島上的村落，道路兩旁都是高大的椰子樹，在樹蔭下行走，吹著海風，暴熱的天氣似乎不那麽難以忍受了。島上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還看見極少量的摩托車和電瓶車，騎那些玩藝兒的大多都是警察。島上治安良好，警察辦案也不過是調解些鄰裏糾紛，想想也是，罪犯騎自行車怎麽也跑不過摩托車吧？
17 路上經過的一個海草養殖場，海草出口到日本
18 自行車是島民的交通工具
19 村民的房子建在椰樹林中，很多都是四麵透風的茅草屋，裏麵的生活一目了然
20 村民們都很友善，見人就微笑，我們操著船上學來的問候語“Mauri”，向當地人打招呼。路邊一個壯漢在加工椰子，同路幾個遊人向漢子要了椰子肉品嚐
21 路的另一側有個婦女坐在地上用椰子樹葉編草席
22 路上不時有村民路過，騎自行車的還不少，車子簡陋，車座前麵搭乘的小孩要麽站在車輪護泥板上，要麽吊在龍頭上
23 搭車也不容易，需要很好的平衡技能
24 這家人比較殷實，有一棟木結構的鋁皮房，有牆有地板，裏麵堆了不少貨，大概是個生意人，顯然是見過世麵的，很大方
25 很愛表演的女孩
26 範寧島風景平平，環礁上麵沒有什麽起伏，滿眼都是椰樹和紅樹林灌木叢，嗶嘰色的草屋被樹蔭庇護，遠處是藍綠的海水，我們回程沿著瀉湖的岸邊走，海水中有小孩嬉戲，一見我們就打招呼
27 水邊的椰林裏有吊床，一個漢子躺在上麵打盹
島上最好的房子是挪威人遊輪公司修建的小學，有教室有校舍，厚厚的混凝土磚牆，綠色的房頂，院落中間是空曠平整的場地，估計是運動場。但工程似乎還沒有完成，有一所房子修了一半，水泥磚塊木料堆了一地，雜草長了半人高，挪威人遊輪公司的撤離到現在已經有6年多了，為什麽範寧島人不繼續修完、也許範寧島人太質樸，認為那是外來人的東西而不去碰它？也許隨著遊客數量的減少，島民對文明的憧憬變得淡漠了？如果沒有外來的推動力，溫飽不成問題的範寧島人或許過於墨守成規，看不清知識與命運之間的聯係？
後來查資料得知，範寧島也產生了一個大人物：AnoteTong湯安諾，基裏巴斯現任的國家元首兼外交部長。這位元首還是華裔，父親祖籍廣東台山，在範寧島出生，在新西蘭和英國受的教育，主修經濟學，非常有才幹。阿湯叔到處遊說要經濟援助，充分利用自己國家的巨幅海域，向日本、韓國、中國、台灣等出售捕魚權。基裏巴斯與其它幾個小島國（比如馬爾代夫）抱成一團，以全球變暖最直接受害者的身份出席各種世界性的環保會議，並向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發出接受氣候難民的呼籲，還努力在鄰國買地以備舉國搬遷，基裏巴斯2014年與鄰國斐濟簽訂協議，斥資830萬美元在斐濟瓦努阿島購置一片林地，麵積大約24平方公裏。
這些島國對全球變暖極為敏感，根據估算，若幹年後，全球海平麵上漲到一定程度，會導致某些島國被海水淹沒，範寧島便是其中之一，全島最高處僅僅3米。阿湯叔在一次世界性的環保會議中提到環礁島正在遭受的危害是可飲用水源日漸枯竭，鹽堿不斷從海裏滲入地表，地下水保存不住，長此以往，或許若幹年後，即使範寧島不被大洋淹沒，也會變得不適宜人類居住了。
28 範寧島傳統服飾草衣草裙
29 古代武士的裝束
30 貧窮得幾乎一無所有，隻有大海藍天伴隨他們成長
31 但是大洋有一天連他賴以生存的土地也要吞噬
32 命運堪憂的範寧島，未來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