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麗莎

認識麗莎是機緣的巧合，離別麗莎卻是出乎我的意料。

 

幾年前的一個深秋，因先生在美東找到工作，全家人帶著對新生活的向
往，從美中駕車去東部。三天的旅程，我們輪流駕車、旅店寄宿、小憩
拍照，一路上領略各州風景、穿越城市小鎮，新奇興奮，感覺頗佳。來
到他將要工作的那座小城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駕車的我已疲憊不堪
了。

人生地疏，加上夜間光線黯淡，已連續駕車好幾個小時的我，忽慢忽快
地在不知街名的美東車道上兜圈，就是找不到預定的hotel。身後喇叭的
催促聲和車廂內小美女的抱怨聲，搞得我煩躁不安，再睜大睜疲勞的眼
睛費力看路標，依舊是一頭的霧水。“我想去Restroom。”壞了，小美女
有緊急情況了，“就到了，就到了。”我嘴上安慰著她，心裏就更著急了。
忽慢忽快地，我又白轉了一圈，車廂裏開始出現不雅語言了。“坐著說話
不累，開開試試!” 心力交瘁的我開始不平地回擊了。



我的話音剛落，隻聽“咣啷”一聲，就感到車身急劇下滑並晃動，壞了，出
事了，我下意識地緊握方向盤並急踩刹車。車突然停住了。第一時間內，
我大叫著讓大家趕快離開，隨即拉開車門，迅速跳出車廂。原來太焦慮疲
倦的我，一不留神把車子拐下了路邊的一條幹枯的河道裏。還好，無一人
受傷。

“哈，我家的Good Driver!” 先生定了定神後，給了我一句由衷的讚揚。

 

要把車開出河道被公認不可能了。我趕緊找出車的保險卡，萬幸，我們買
了拖車服務的保險項目。現在，要給保險公司打電話了。先生站在路揮手
示意，希望行駛的車子能停下來一部，告訴我們這的地名和準確位置，好
讓保險公司定位拖車。一部部車子從身邊飛過，沒有人停下來。深秋的美
東，夜黑風高，站在人生地疏的河道中的我更感到夜的冰冷與淒涼。

 
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照亮了漆黑的河道，我預感著希望來了。一輛白色
的車子停在先生旁邊，走下了兩位女士，一胖一瘦。稍胖的那位，望了望
河道裏的車，爽快地向我們打招呼、問情況。聽過簡述後，她主動要了車
的保險卡，敏捷地從手袋中取出手機，迅速撥號。她幫助我們聯係保險公
司，並告訴對方準確的位置，請求拖車服務。

 

等待的感覺是漫長的，在黑的秋夜裏等拖車的滋味就更無奈與焦慮了。那
位微胖的女士很有經驗地幫我緩解不安，熱情搭話。她自我介紹說，她叫
麗莎，是護士。那晚，她和同室剛參加完教會的活動，本來打算從原路回
家，但冥冥中好像有什麽暗示，不自覺中走了另一條路，便遇見了我們。

 

黑夜中，麗莎和她的同伴一直陪著我們。不久，保險公司的拖車來了，很
快把車子拖上路。試了試車，沒有大的問題，可以繼續開。我向麗莎問明
預定hotel的路徑，原來，我們搞錯了方向，那家hotel是在城東，離這還遠。
寒暄了幾句，準備繼續趕路，小美女哭喪著臉告訴我，她特想上Restroom。
哎呀，緊急情況又出現了。麗莎問明小美女的需要，便主動提出去她家解
決emergency。想到孩子一個多小時前就提出的要求，我不敢怠慢，趕快
駕車跟上了麗莎。

 

麗莎的家裏出事的地點很近，一座小townhouse，是她和她的室友，簡妮
合買的。小美女方便完後，我們彼此交換了通信號碼，就匆匆離去了。為
了表示對她的感謝，離開前，我邀請麗莎和簡妮日後到家中吃中餐。她爽
快地答應了。夜更深了，可走出她家時，我沒有感到一絲的寒意。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忙碌地生活著。先生報道上班，為了盡快熟悉工作環
境，早出晚歸。我忙著給小美女找好學校，布置新家，除了購物還是購物，
不知不覺兩個半月過去了。一日午後，在整理通訊錄時，我無意中翻到麗
莎的電話號碼，這時才記起了自己的承諾，天呀！我還欠麗莎和簡妮一頓
飯呢。


我定好吃飯的時間後，就給麗莎打電話了，沒有人接。第二天再打，對方
還是沒有回音。她們去哪了呢？第三天再打過去，終於有人了，是簡妮的
聲音。我抱歉地說明了意圖，並邀請她倆周末到家裏吃中餐。“麗莎走了，
她回家去了。”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簡妮微弱的哭泣。“什麽？你說她回家了？
她回哪了？” 我急促地追問，一絲不祥的預感閃過。“她回神的樂園了，病
痛不會再折磨她了。”

另一頭的簡妮似乎又笑了起來。“什麽？她去了！”我不敢相信這一事實，兩
三個月前還動作敏捷的朋友，怎麽就一下子與我陰陽兩界、天地分離了呢？
但簡妮的聲音又不得不讓我相信這是真的。混蛋！我真是個混蛋，怎麽幹事
這麽拖拉呢？如果這是真的，我今生還欠麗莎一頓飯呢！

 

晚上，我們驅車來到了麗莎和簡妮住的小townhouse，簡妮一身素裝，平靜地接
待了我們。她講述了麗莎的故事：麗莎是名護士，許多年前從外州來到這裏工作。
她一生沒有結過婚，幾年前，與簡妮，一位小學女教師相遇，彼此感到投緣，便
共同貸款和買下這棟townhouse，並帶著她們的倆個“孩子”，兩隻小貓共同生活。
兩年前，麗莎被確診患有乳腺癌。她天性樂觀，熱愛生命，積極配合治療，病情
得到暫時的控製。可後來，隨著治療花費的增加，她的醫療保險不能全部cover
花費，不得不自己隻付一部分。少有積蓄的她為了能繼續治療，周末還要到有需
要的病人家去工作，以掙到多的收入付治療費。沒有休息地工作加重了她的病情，
上次和我們相遇時，她已到了癌症晚期。

 

另外，麗莎生前還常去教會做善事，並祈禱神能保守她的生命。兩周前，神為
了免去她的痛苦，把她接回了樂園。簡妮平靜地給我們講述著，沒有一絲悲傷，
她為麗莎能徹底解脫病痛而喜樂。這是真正的基督徒對死亡的態度。

 

         
從簡妮那兒得到麗莎墓地的地址，我們決定送她最後一程。周末，我們帶著買
好的鮮花和花環來到了郊外的一處基督徒公墓。寬闊的綠草坪中聳立著一座高
大慈祥的白色大理石的耶穌雕像：他俯看大地，張開雙臂，好像正在用擁抱來
迎接他的孩子回歸天國樂園。公墓中沒有一塊矗立的石碑，在所有人的墳前都
立著同樣大小的銅牌，上麵刻著仙逝者的名字和生辰日期，不論貧富，不管貴
賤，銅牌的大小都是一樣的。很費周折地找到了麗莎的墓地，獻上鮮花後，我
們深深地鞠了躬，祝福她在神的國度裏得到永遠的安息。

 

 一麵之交的麗莎匆匆離去，的確出乎我的預料。她在乳腺癌的晚期，還能伸出
友善的手來幫助素不相識的我們，真的很讓人感慨。善良的人們總會用自己的
方式影響周圍的人們，他們所做的善舉是不會被忘記的。在花環的挽聯上，我
們衷心地寫下這樣的話：“Lisa，Enjoy your Perfect Life in the He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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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係原創,  轉載請告知  @ 紫檀吧主張貼      March, 17th,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