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今年北美的春天竟然來得這麽晚。大洋彼岸燕趙華北的家鄉已是花紅柳綠桃李芬芳。但在北美紐約北部的山山水水還被眷戀不舍的冬雪所到訪。經曆漫長冬天後那躁動的心已經難以抑製對春天的向往期待。驅車徘徊在五指湖的山水田園中去尋覓春天，卻絲毫感覺不到春日裏花粉飄逸潮濕嫩綠早春的浪漫。眼前那種缺少色彩灰蒙蒙的天地對於熱愛攝影的我來說，沒有強烈亮度和色度反差的圖像意味著乏味和失望。早春的日子裏在淡淡的柳絮那樣的飛雪中尋覓春天的蹤跡常常有一種憂慮和不安從心頭掠過。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隻是覺得多雪的冬天和灰蒙蒙的早春中有種不祥的感覺。。。
從家鄉傳來的媽媽患病的消息真的猶如晴天霹靂.我再也無心為遲來的春天而感慨。在我登上回家的飛機之前竟有十個不眠之夜.在美國我公司的同事們朋友們還有上級紛紛向我表達了關心和支持.大家一致主張我盡快回國探望病中的媽媽.我於是迫不及待地在早春的飛雪中登上了美聯航的中美航班.我一路上憂慮重重地想著媽媽的病而無心觀賞飛機途經的北極北冰洋勝景和雄偉的阿拉斯加大冰川.當飛機降落在北京首都機場後,我辦完入境手續便迫不及待地搭乘出租車在即將到來的交通高峰之前直奔六裏橋大巴車站.出租車艱難地出了機場高速,在密密麻麻的車流中上東三環,轉北三環, 經西三環終於趕在末班車出發前的五分鍾到達了那個對國際旅行者極為不便的六裏橋長途客運樞紐.我左手拉著一個行李箱右手牽著一個旅行箱,肩上背著旅行包. 我馬上被一群倒爺那樣的男人們圍住糾纏.最後給了服務費才被他們送上被他們截停的大巴車.想到每次回來朋友們開車或派車來機場迎接,現在才體會到出門沒有麻煩朋友時的艱辛.我終於在家鄉春天裏的一個午夜前趕回了家.
放下行李撣撣身上的灰塵,隨即來到媽媽的房間.媽媽在醫院住院所以她的房間裏空無一人.凝視這間空蕩蕩的房間，想起平日裏回來探親媽媽經常一人窗前讀報並觀賞春日裏飛飄的團團柳絮的情景,人去房空不由得一陣辛酸, 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我倒了杯白蘭地酒猛喝一口讓酒的苦澀來淡化我心中的痛。旅居海外的我雖然曾經曆過千辛萬苦和人間冷暖春秋，對於人生所麵臨的各種挑戰有所體驗。在海外那麽多的日日夜夜和風風雨雨，媽媽那自幼便留在我深深記憶中的慈愛和微笑不知有多少次在我最困難和絕望的時刻給我信心和力量。在遠離故土浪跡天涯的人生旅途，不知有多少次從夢中驚醒後擦去臉上淚水在那種楚痛中去百般體會從夢裏依稀慈母淚中所獲得的力量。隱藏在身體裏的遺傳因子內部神奇力量不知多少次被來自夢中母親的鼓勵所激發，在我麵臨困境最需要一根稻草的危難時刻一次次挽救了我並將我帶到成功之處。我也深知媽媽為我而自豪的那種驕傲的背後所隱藏的兒行千裏的痛苦。也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母親為了大洋彼岸孩子的安危所經曆的那種擔憂的煎熬。現在我是多莫希望在媽媽生病的關鍵時刻，在這個花紅柳綠的春天也能用兒子的愛在母親的身上激發出戰勝病魔的神奇力量。
第二天一早我便迫不及待地去醫院探望媽媽。病痛中的媽媽正躺在病床上輸液。我那平日裏穿著整潔舉止端莊的媽媽現在卻身穿醫院的病號服裝，雙目緊盯著輸液管的玻璃泡泡裏那一滴滴墜落的水滴，就像在幹旱的早春期待悄然而降的春雨。她在期待我嗎？媽媽見到從天而降的我果然驚喜萬分，她睜得大大的雙眼中淚珠在滾動。媽媽緊緊地抓著我的雙手掙紮著從病床上坐起來。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的雙眼臉幾乎貼住了我的麵頰。我如幼兒時期那樣能感覺到媽媽的呼吸和溫度。這種母子間親情的交融是我在大洋彼岸日日夜夜所夢寐以求的。沒有想到的竟然會發生在今年的春天和媽媽生病住院期間。看著她花白的頭發和消瘦的麵頰，還有那條紮在脖子旁邊的輸液管。一陣陣疼痛從我的心底向著全身擴散。媽媽臉上所流露出的喜悅將她臉上病痛陰霾一掃而光，我那緊揪著的心才略感安慰。遙望病房外遠處若隱若現盛開中的黃色迎春花，我的心中已經充滿希望。母子間親情的交融能夠在媽媽的身上激發出那種戰勝疾病的神奇嗎？
媽媽自幼生長在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鬆花江北部的一個縣城。在我的幼年常聽媽媽在我頑皮的時候嚇唬我說她要扔下我回東北了。媽媽在我上幼兒園之前的那個時期常常說給我們的歌謠是“狼來了，虎來了，麻猴兒背著鼓來了。。。“。在我的印象和觀察裏，媽媽的老家是個出美女帥哥和出勇闖天下之士的地方。這不是因為我的媽媽初中畢業十幾歲就隨她的姐姐到關內工作而邂逅我的父親的浪漫故事。也不是因為仍掛在家裏牆上父母當年結婚照中媽媽的靚麗，而是時至今日媽媽故鄉家族中仍才子佳人海內外輩出的真實故事。我曾在北京對我那些表姐表妹們說起我對媽媽家鄉家族的敬慕。我也在台北在那些親情感人的表姐妹兄弟的簇擁下感受母親家族的血脈親情。其實來自家族血脈的不僅僅是美女帥哥輩出，更為珍貴的是善良正直的人品。我所感受到的媽媽家族的品格恰恰大多來自媽媽本人，來自我那從兩歲童年就開始的人生記憶。我和媽媽最早的合影是我兩個月時被媽媽抱著的那張黑白照片。胖胖的我正坐在我年輕漂亮的媽媽的腿上玩耍一個毛線球。。。在美國那麽多夜深人靜的夜晚我常常會盯著這張照片發呆，幻想著那毛線球的顏色和重量，幻想著那個童年裏的春天，幻想回到媽媽的懷抱去品味那母愛的甜美。。。
陪伴在媽媽病床前的那些春天的日子裏，病痛折磨中的媽媽常常緊緊抓住我的手談起那些甜美的往事。母子談話的題目常常回到我的童年。春天的回憶中有一次被媽媽臭揍是在我三歲那年。我去鄰居家送還一把借來的雞毛撣子。在那家鄰居門口遇到她家的大花貓。大白天黑暗的陰涼地裏那兩隻黃黃的大貓眼真的嚇壞了我。我把撣子丟在人家門口就落荒而逃。隨後鄰居的撣子丟了上門索賠而且非要活雞毛的撣子。媽媽跑遍全市就是買不到一把活雞毛的撣子。害的媽媽難以了結賠償這家鄰居。被打過得我從此得知世界上雞毛有活和死之分。說到這件事媽媽就像我小時候那樣對我說：“你這個笨家夥！”隨後我們母子相對而笑。引得陪護人員莫名其妙。我第一天陪床給媽媽蒸雞蛋羹就蒸的過火。小心翼翼地為媽媽煮美式雞湯卻放多了鹽。按親朋的囑托為媽媽煮薏米桂圓紅棗粥，我卻忘了煮前泡米。我有時就是笨手笨腳的。但在母親麵前的笨手笨腳卻成為了母子間的甜美故事的永久回憶。
媽媽住院期間每天都病房的朋友們圍著媽媽說話和談笑。那種簇擁中的談笑常常使媽媽的精神在病痛中得到紓緩。一天我來到媽媽的病竟然遠遠聽到媽媽的病室屋裏傳出鄧麗君甜美的歌聲加雜著歡笑。哇！媽媽正在人們的圍坐簇擁下欣賞歌曲音樂。媽媽高興地坐在病友們的中央麵露喜色。原來是陪護員用手機為媽媽播放流行歌曲。顯然坐在人群中媽媽臉上正洋溢出興奮和激情。我知道媽媽在我小的時候曾經有過歌星的夢想。我於是想到幼年記憶中媽媽練習專業美聲唱歌的片段。記得那時候媽媽常常對著盛滿水的杯子練習發聲。她好像還買來胖大海泡水喝來保護嗓音。媽媽的歌星夢在那個年代雖然沒有實現，但媽媽那些曾唱過的歌曲和她那美妙的歌聲卻仍然在我的記憶中。如我長大後才知道歌名的她常唱的那首《魂斷闌橋》。媽媽的夢想為我留下了那麽深刻的永久記憶。媽媽是個經常在值班，忘我工作，熱情助人，熱心公益，勤勤懇懇的人。她贏得過那麽多的榮譽和獎勵。可善良的媽媽也遭受過妒忌排擠和打擊。在我的人生路上我親眼見證了媽媽如何經曆驚濤駭浪從風韻華美變成華發蒼桑。無論命運如何起伏媽媽追求夢想的勇氣和人生路上的積極樂觀早已成為我人生記憶中永遠的一章。
在家鄉的春天裏我坐在媽媽的病床前見證媽媽所經曆的病痛的折磨，也被媽媽強烈的康複痊愈的願望和回家的渴望所感染。雖然她的病情不能馬上出院，但病中的母親卻深知康複的重要為自己的恢複暗暗努力。媽媽每天不顧身體的虛弱堅持到走廊步行鍛煉。她每天還要在病床上伸腿抬腿舒展雙臂以增強體質。顫顫巍巍的媽媽每天也都要走到病房的大窗前憑欄遠眺她所熟悉的春天。那大地回春花紅柳綠的春天裏媽媽憑欄遠眺的圖像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也常常令我感慨萬分。我幼年曾患病住院。那時每天都是媽媽守候在我的病床前。那時高燒中的我常常夢想著那些冬天裏難以買到的鮮果菜疏，害的媽媽每天在北京的各大菜市場奔波。為了救我的命，媽媽請來了名中醫錢老先生又想盡辦法哄我吃下那含有黃蓮的苦澀的救命中藥。媽媽每晚隻能在三條方凳上蜷縮入睡辛苦不堪。在權威醫院對我的病症愛麽能助的時候，媽媽卻從未放棄對我的信心，終於創造奇跡用頑強的努力和愛心將生命垂危的我挽救回來。。。我喜歡坐在媽媽的病床前回想當年媽媽照顧病中的我的故事。我猜想病中的媽媽那凝視我的慈愛的眼神是否意味著媽媽望著眼前高大健壯的兒子內心為自己當年挽救愛子的艱辛付出所陶醉。。。真得很難忘那些春天裏的日子。。。
當我所乘坐的返回美國的大飛機在阿拉斯加上空發生劇烈的顛簸的時候，機上的乘客們發出驚叫的時候，我卻扔然陶醉在春天裏媽媽病床前那些日日夜夜深深的回憶之中。沒有驚慌迷有恐懼隻有那眷戀的回憶中媽媽那雙期待的眼神。。當飛機搖搖晃晃地降落在芝加哥奧海爾國際機場時，我還是迷迷乎乎地陶醉在自己的夢中。我迷茫地隨下機的乘客們來到海關入境處。當我麵對美國國土安全部那位身穿製服的官員的入境詢問時才突然意識到我原來已經在地球上的另一個大陸上了。可眼前怎麽記得那位在北京機場登機橋上那位靚麗的大眼睛中國的美女安檢官？她大方地要我麵對著她進行最後的安檢。可現在真的是時空大顛倒。我怎麽突然又在美國了？一陣遠離媽媽親朋的失落感從內心飄然而來。我知道媽媽和親人們已經遠在天涯了。若想再坐在媽媽的麵前，若想再吃小肥羊還要坐飛機飛過北極和阿拉斯加大冰川。。忽然想起明天我就要到公司坐在我的辦公室裏了，又要麵對一個美國生活中所熟悉的世界了。但願春風又綠五指湖，但願飄然而降的是春雨而不是瑞雪。。。換乘一次飛機後，我又開了兩個小時的車。終於在午夜前回到了五指湖。
家鄉白茫茫的百畝梨花和花紅柳綠花粉柳絮飄逸的春天還有滿街的紅裙子讓我對北美的春天又充滿了期待。但這裏依然沒有滿山盛開的桃花，杏花，櫻花和迎春花。雖然山水群山掠過了淡淡的淺綠，但這裏依然是早春。時空的大變幻和對春天期待的失望讓我體會失落的困擾和陣痛。雖然如此但畢竟在家鄉和媽媽一起感受和品味了那裏的春天。這裏的春天步伐緩慢但畢竟已經朝著我們走來。失落中品上一口五指湖地區最令人難以忘懷的瓊漿玉液般的冰酒。感覺那種萃取山野天地間葡萄精華的陳釀真的是甘甜美味。渴望在五指湖春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在萬畝葡萄層巒疊嶂的田園，能為遠在家鄉康複出院的媽媽獻上一杯五指湖陳釀的冰酒。期待沁人肺腑的冰酒把兒子心底對媽媽的愛釀製成晶瑩甘甜和純美，讓人間母子的愛變成永恒的甜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