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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的懷念

(2011-01-30 07:29:00) 下一個
每天出現在跨越大洋的網絡電視和互聯網上的大紅燈籠和春聯一次次地提醒我春節要到了。隨後網上陸續傳來了家鄉的網絡春晚的盛況和頭戴兔兔頭飾的甜美笑臉。於是夢中的我又一次次地回到了我最喜歡的家鄉年貨市場。紅色的中國結,紅色的大幅對聯,紅色的鞭炮爆竹還有人們臉上洋溢的紅色的喜悅。。。。這些年來在海外過年與剛來美國的那些年相比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我們小城的華人社區每年除了春節聚會的渴口大餐式的過年團拜會,還會組織一台頗有專業水準的舞台演出。給家鄉父老拜年的方式也有了質的變化。除了打往中國的越洋電話比過去便宜了很多,還出現了MSN,QQ,SKYPE 等網上通信的平台。我親眼目睹小城80多歲的老母親每天和遠在中國的女兒QQ聊天。現在的春節除夕小城的華夏兒女竟然可以與遠在神州的父母親人同時欣賞春節聯歡晚會,同時鼓掌同時為春晚的精彩演出在地球上的大洋兩岸歡呼。唯一不能改變就是家鄉的大年三十年夜仍然是這裏的年三十的上午。


那幾年在匹茲堡做學問,每天奔命於實驗室圖書館和課堂。那時候所認識的中國學生學者大都住在奧克蘭區。大家常常能夠聚集的地方是中國領事館租下的那棟小小的被人們稱作“聯誼會“的房子。聯誼會裏有報紙和中國的錄像帶出借給我們。每天到聯誼會走走總會看到老朋友和新近來美國的神州學人。記得那時候美國電話費貴的驚人,打到中國的電話每分鍾要三塊多美元。那時國內的電話費更貴。從未聽說過有誰的家人能從國內打電話到美國。互聯網剛剛出現那幾年也還沒有MSN 和 Skype 出現。收入不高的學人們每年最為開心的時刻就是在除夕夜打電話到中國給家人拜年。記得在每年春節之前的數月,聯誼會相聚的人們就已經在談論打電話回家拜年的計劃了。農曆春節在美國不是節假日。沒有任何的節日氣氛和征兆與春節有關。僅僅是每年有一張當年農曆屬相生宵的郵票在美國出版。遠離祖國和家鄉父老的學人們在美國根本沒有過年的奢望。在冬日裏的夜間,將鬥室裏冷冷的床溫暖之後便開始伸出手指仔細盤算哪一天是大年三十。小心翼翼生怕錯過了打電話的黃金時刻。


永遠難忘那個大年初一的周末,我和朋友小劉一起去聯誼會。匹茲堡山城雪後放晴陽光燦爛。我倆心情超好走在雪後的路上竟然蹦蹦跳跳就像兩隻歡快的小鳥。一把推開聯誼會的門,一股熱騰騰的氣息撲麵而來。歡笑打鬥調侃聲還有灶上燉煮的鍋裏發出北京醬豬肘的香味。聯誼會的李老師在卡內基梅隆大學做學問。這位來自山東的中年漢子總是那麽風趣憨厚地熱情地招呼我們。我和小劉進屋也圍著桌子坐下聽人們講述昨晚打電話回家的故事。匹大的小韓沮喪地告訴我們他今天從早上6點就開始拿起電話撥號。一直不停地撥號到10點,手都疼得拿不住電話了,最後還是沒有給家裏的父母拜上這個年。對呀!早上6點正是中國的晚上7點。想象在全世界的那麽多的地方,那麽多的人在同一個時間裏往中國打電話。怎麽也有幾百萬個電話信號通過海底的光纜飛向中國。這不就是電話大堵車嗎?誰能夠在這一時間打通電話和父母家人說上幾分鍾那真的就好像抽中了大獎哪麽榮耀和幸福!所以掃上一眼屋子裏人們的神態就能知道誰幸運地打通了電話。幸運者的臉上洋溢著得意和幸福,喋喋不休地向人們講述著打通電話的情景。


話音還未落,旁邊的角落裏傳來了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回頭望去那是在匹大醫學院實驗室工作的美芳在紅著眼睛擦著臉上的淚水。美芳是一位來自西安的醫務工作者。她隨老公一起來到美國在大學裏做研究。據說美芳的先生是一位國內有名氣的外科醫師。可出國的時候由於簽證問題他們卻不得不把兩個年幼的孩子留給了國內父母親照料。記得每年春天在附近的神力公園漫步或在秋天的紅葉郊遊,每每遇到美芳和她的先生總是聽到他們在談論兩個遠在天邊的孩子。可憐天下父母心!美芳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臉上的淚,聲音微微顫抖地說,她從早上5點開始打電話。夫婦倆人輪流撥號一秒鍾都不敢停。就這樣到現在五個多小時過去了都沒有打通電話。美芳悲泣地說:“日日想夜夜念,等了一年到大年三十,沒想到還是沒有聽到兩個稚嫩的孩子在電話裏叫上一聲媽.." 話還沒說完又哭了起來。我一陣心酸。是呀!我不禁想到了在大洋彼岸的中國西安,美芳的父母全家大年三十夜也一定圍坐在一起,那麽多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個電話。兩個孩子望眼欲穿渴望電話鈴聲驟然響起能夠甜美的對著電話叫上一聲媽媽爸爸。想到有那麽多失望的眼神,我不敢往下想了。


本想安慰美芳,話還沒出口就覺得我的眼眶也濕了。我今天早晨其實也很不幸運。從6點半就抓起電話在被窩裏開撥。一遍一遍重複那珍貴的號碼:01186。。。那麽長的一串數字早就在心裏紮下了根。想起平日裏偶爾給遠在天涯的家裏打個電話,聽聽家裏每個人的聲音。家鄉的親人們常常聚在一起等待我從美國打來電話。每次撥完號碼,我使勁把電話聽筒貼在耳朵上,等待遠在天涯那熟悉的電話鈴聲。電話費的高昂常常迫使我們抓緊時間通話。每年的拜年電話都是由爸爸主持先說,然後傳給媽媽,姐姐,姐夫。經常是一個人還沒有說完就有旁邊的人在催促了。想在那麽短短的時間裏把對家裏每個人的思念表達的完美真的是一項挑戰。電話之後我常常暗自埋怨自己笨嘴茁舌,本來有那麽多已經想好的話藏在心裏可到了關鍵時刻就忘得差不多了。於是年複一年的拜年電話裏常常是那些過年好,多保重,發大財,喜洋洋等說了一年又一年的拜年宣言。


今天早上我從5點半開始打電話。也是那樣地一遍遍地重複我終於在7點50分撥通了電話。當那熟悉的電話鈴聲響起之後,在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我聽到爸爸那熟悉的語音還有耳機裏傳來的家鄉院子裏的鞭炮聲。電話的那一邊仍然是爸爸和善慈愛的渾厚男聲作為開場白。我激動地說了爸爸你過年好之後就顫顫地開始宣讀我的拜年宣言了。電話的那一端媽媽接過來說話。她顧不上仔細地聽完我的拜年宣言就迫不及待地問我是否有餃子吃。我剛想把今天的過年計劃告訴媽媽,沒有想到的是我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斷了。聽著耳機裏那種漫無邊際無情無奈的電話忙音,我的心緒就像一根拔段的電話線在蒼白世界茫然地飛舞。。。於是又開始撥電話。。。


我和小劉默默地從聯誼會出來,隨後驅車到市裏那家中國食品店買了韭菜和豬肉餡。兩個笨手笨腳的男人一起包了一頓韭菜餡餃子。餃子皮是買來的成品。用手指蘸著雞蛋清,我們費力地把餃子粘合了起來。一杯又一杯清香的白酒就著親手包的韭菜餃子我倆從下午4點喝到了午夜。隻是依稀記得從廚房回自己的房間竟然找不到門在哪了。


每當過年和遠在家鄉的父親問候拜年時他總是問我什麽時候能回家一起過個年。我也總是痛痛快快地隨口答應。但直到他前幾年突然病逝我也還沒有履行我回家過年的承諾。父親盼我回家過年的心願隨之成了千古絕唱。幾次回家時在父親的墓前長跪來懇請他的寬恕。幾次夢裏見到了他我也在向他說對不起。一覺醒來看到電視裏正播放十萬農民工摩托車大軍攜妻帶子浩浩蕩蕩返鄉過年的感人場麵。內心陣陣激動為這些華夏兒女不遠萬裏千辛萬苦去回家過年的風範和深刻的道德內涵感到驕傲。北美冬日裏五指湖上空飛過的歸鄉雁群和中國春運這個世界上最為浩大的人口途遷的活動常常讓我在春節即將到來的日子裏感到溫馨和自責。作為一個生活在海外的華夏兒女我為自己生來所繼承的中華文化的血脈而自豪。在過年的日子裏讓我感到心裏隱隱作痛的是遠在家鄉那一張張期待我回家過年又失望的親人們的麵容。想到我過世的父親生前對我回家過年的期盼,我常常會在每年的除夕夜從夢裏驚醒再抹去臉上的淚水向遠在天國的父親說上聲對不起。多年來我何嚐不想登上飛機馬上就飛到家鄉你們的身邊。投入到你們的懷抱像小時候,換上新作的衣服鞋帽先磕頭再喜悅地從你們的手中接過紅包壓歲錢!你們能理解能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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