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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夢:生死之間

(2010-05-14 11:12:20) 下一個

故鄉夢:生死之間

不知為什麽,每次坐飛機到亞特蘭大都會有不平凡的經曆。這也許和該地區靠近大西洋海岸和亞熱帶的佛羅裏達氣旋有關。記得一次從奧蘭多飛經亞特蘭大上空時,飛機發生了劇烈的顛簸。全機艙男女老少扣緊安全帶屏住呼吸甚至咬緊壓關等待顛簸的消失。這時沒想到坐在我旁邊的一位壯漢竟然嚇得渾身發抖,將頭顱藏在兩腿間,用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閉著眼睛差點就哭出來了。旁邊的乘客們安慰不了他,隻好請來乘務員。記得那金發碧眼的空姐,鎮定自若地站在這位乘客的身旁,耐心地解釋著氣流的作用和飛機的強度。記得她再三解釋說飛機的設計可以抵抗極大的氣流顛簸。無論飛機怎樣顛簸,隻要扣緊安全帶,不被拋起來,就不會有安全問題。這位美麗空姐的格言雖不是對我講的,竟然永遠記在我的心裏了。每次我經曆飛行的顛簸時,無論是在飛越太平洋的中美航線,還是在白雪皚皚的阿拉斯加冰川上空,我總會想起那位美麗的空姐的臨危不懼和那令人鎮定自若的格言。從而咬緊牙關,鎮定下來,飛機最終還是恢複了平穩的飛行。就這樣,我不知飛過了多少次驚濤駭浪般的顛簸旅途。


但今天的亞特蘭大飛行從一開始就有些不祥之兆。在費城機場得知,亞特蘭大地區正在經曆暴雨。我所乘坐的飛機被延遲一小時登機。謝天謝地一小時後我終於隨其他乘客們順利登機。隨後飛機在萬裏晴空下,沿著費城碧藍的海岸起飛爬升,像一把利劍直插藍天。飛機爬升到3萬英尺高度後,機艙裏傳來機長陽剛磁性的男聲廣播。機長鎮定地說,由於亞特蘭大地區的暴雨雲團,飛機將盡量繞行避開雷暴,並設法穿越暴雨雲團在亞特蘭大平安降落。雖然做最大努力,飛機將無可避免會有顛簸,甚至劇烈的顛簸。為此機長要求乘客們扣好安全帶。不要在機上走動。廣播大約15分鍾後,飛機漸漸地從晴朗的藍天開始鑽入雲層。望著機窗外的變幻莫測的雲團,乘客們漸漸感受到了機上一種不祥的寂靜,並在寂靜中開始感受到飛機的顫抖。


突然間飛機的窗外變得漆黑一團,閃電環繞著飛機吐出陣陣火舌。突然飛機向上直飛幾乎站立起來,然後又被重重的拋下深穀。機上的人們驚呼著,眼睛都指向那幾位空姐們。乘務員們遵照機長的指示係好安全帶坐在座椅上,鎮定的望著車客們。突然飛機劇烈的跳躍停止了。但沒幾分鍾,飛機就像瘋狂過山車,震顫著,搖晃著,爬上高山,衝下山穀。。。。。久經沙場的我此時又想起了那位金發的美麗空姐和她的格言。充滿自信地等待10分鍾後飛機恢複平穩。但不幸的是這種劇烈的顛簸直到飛機降落前也從未停止。。。相信大多數同機經曆如此驚濤駭浪的乘客們同我一樣,難免在雷電交加的狂風巨浪中想到那個字。既然命已交給上帝了,何必驚慌緊張?何不安然一夢?於是我閉起雙眼,在如同瘋狂過山車的陣顫下,安然入夢。


雖然在顛簸中昏昏沉沉緊閉雙眼,但緊張的大腦神經卻不讓我安然入睡。一個又一個我所親近摯愛的麵孔在我腦海的彩色屏幕中走馬燈似地浮現。令我淚下的慈祥的長輩,令我歡快的可愛的孩子,童年的玩伴和親密的好友,也有紅塵中結下不解之緣的愛戀。望著一個又一個令我平凡的生命煥發出異彩的人,我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愛慕之情。此時我真的後悔為什麽沒有抓緊生命的機會向他們表達出我的愛,表達出我對他們的在意和尊重。我心中在暗暗發誓,如果大難而後生,我一定麵對麵,認真地盯著他們的眼睛嚴肅認真地表達出自己的感情。


顛簸中的飛機突然恢複了片刻的平穩。人們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抓緊時間享受這片刻的安寧。扭頭從飛機窗戶向下眺望,不成想,竟被嚇了一跳。透過層層雲霧,看到的不是美國的洋房。我分明看到了我那晝思夜想的家鄉。不會錯的,是那麽的刻骨銘心。滹沱河,太行山,微水婉延。啊!那麽清晰。我甚至看到綠蔭覆蓋的山崖邊的一條小河。潺潺流水中兩個孩子在戲水。旁邊幾個梳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子正欣賞自己水中的麗影。那麽投入,那麽沉醉。飛機從蒼岩山上飛過。那橫跨在萬丈深淵山澗上彩虹橋上的廟宇讓我想起了公主在井陘修煉成仙的傳奇故事。機翼下掠過的園林好像就是雙鳳山。蒼鬆翠柏間我看到了爸爸的豐碑。金色的碑文映著耀眼的陽光向我招手。飛機在顛簸中繼續向東飛去。我所熟悉的航校,機場路,三鹿公司,外貿。。。我終於看到了我最熟悉的院落。我自己都記不清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在美國用放得最大的Google地圖在搜索院裏的人們。今天在生離死別的時刻飛臨她的上空。淚水奪眶而出。媽媽,您還能像以往那樣用您的慈祥撫慰孩子那充滿生離死別痛苦的心嗎?


飛機進入緩慢的顛簸。朦朧中的我,在我熟悉的中山路上漫步。雖然車水馬龍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可還是那樣的孤獨一人。我會在泰和電子城逛上一天。來到峨嵋小鎮在昏暗曖昧的燈光下打量著對對情侶和各個家庭。無聊之中於是被喧鬧的蘇格蘭酒吧所吸引。在經過裝扮得像美國憲兵的保安的安檢後,躲開震耳欲聾的表演而進入燈光昏暗的靜吧。喜歡傑克丹尼威士忌的我也會叫上杯度鬆子酒。呆呆地望著杯中的陳釀,品上一口那醇香的甘甜中蘊含的甜甜的鬆仁味道。。。。我常常被這兩種截然不同美酒所困惑。一種是那麽的替透,純潔,淨的容不下半點曖昧。而另一種渾濁醇厚韻味豐富的陳釀則暗示出人生中多彩多姿。。。東邊不遠的健身中心是我在石門最衷意的寶地。我會在那裏獨自一人竟情地展示一場場精彩的美式壁球賽,那種在封閉的球場中挑戰自我的風狂,常常引來圍觀和陣陣喝彩。在球場瘋狂後帶著點點疲憊來到世貿廣場,一杯卡布奇諾,在優雅的美國鄉村音樂的旋律中,又想到了美國,想到了五指湖。。。


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中挑戰時間,空間,在截然不同的文化和價值觀念中生存經常麵臨嚴竣的考驗。在美國常常因為我們自幼繼承的中華文化而被主流文化所排斥。回到家鄉又常常在牛肉罩火燒的醇香中因為身上所攜帶的美國文化異味而遭到誤解。這種兩邊不是人的境遇常常令人感到困惑。無論如何被誤解,無論怎樣被指責,生死的關鍵時刻還是不由自主地飛到了家鄉。那是一種天生的,發自內心的,無可割舍的和永恒的親情。隻有具有這種驚濤駭浪,時空顛倒,文化碰撞和感情聚合經曆的人才能理解這種親情。


還是那位美麗的金發碧眼的空姐,她又一次在高空的驚濤濁浪中拯救了我。昏昏沉沉中的一聲巨響,以為大限已到,想睜眼再看一眼難舍的人世。。。窗外蒙蒙細雨,飛機正在亞特蘭大機場的跑道上滑行。那麽多的巨無霸們正閃爍著紅燈排成長長的隊列在等待起飛。。機上無人歡呼,隻有沉默,沉默。我知道大難平安。 我將要兌現我在這場生死飛行中許下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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