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穎川城的老中醫和他的祖傳秘方

 父親和林隊長在崆峒山靶場談論的那件事與一位女人有關。這個女人的丈夫是省軍區一位首長的妻子。 她當時身患一種“狂躁憂鬱症”的精神病。這位軍區首長不知從那裏聽說穎川縣城裏有一位老中醫有一個專治“顛狂症” 的秘方， 便要部下打聽此人的下落。 於是， 這項任務便秘密地下達給了當時在穎川城裏“三支兩軍” 的駐軍和穎川縣人民武裝部， 作為一項重要任務來完成。林隊長將此事告訴了父親， 希望通過父親所管轄的縣衛生局， 找到這位老中醫和他的治療“顛狂症”的秘方。

無巧不成書， 對祖國醫學頗有興趣的父親知道這位老中醫和他的祖傳秘方的故事。 原來，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的“大躍進”時期，在中國大地上， 曾經出現過許多今天看來匪夷所思的“群眾運動”。 象”大煉鋼”， “除四害”運動， 等等。 在穎川縣， 一種“為人民政府獻技獻策”的運動曾經風行一時。縣人民政府號召人們為新中國， 為共產主義獻技獻策。 人們的熱情很高， 到縣人民委員會“獻技獻策”的人很多， 各行各業， 各種各樣的人都有。 為此， 縣人民政府成立了“獻技獻策集錦工作組”。當時在民政科的父親兼任組長。父親曾經告訴過我許多關於“獻技獻策”的趣聞軼事。有一天， 一位農民打扮的中年人來到父親的辦公室， 神秘地告訴父親，他有一條“錦囊妙計”獻給政府。 父親請他坐下， 此人從懷裏掏出一張舊羊皮紙地圖。他慢悠悠地將地圖鋪在辦公桌上， 用手在上麵指點了幾下， 說道：“這東半拉子日頭出來的地界是海， 咱在這兒砌一個水壩，這水就會越漲越高， 淹死老蔣， 美國佬和小日本”。父親收下了那張舊羊皮紙地圖， 對此人的愛國熱情褒獎了一番， 把他打發走了。後來， 有人還把這件事編成了一首打油詩，刊登在縣政府辦的小報上：“它在西來我在東， 我在海邊建個城， 放水放到美國去， 淹死美蔣半顛瘋”。盡管當時的那場“獻技獻策”運動給後人留下了一些茶餘飯後閑聊的笑料，但是， 它的確使一些祖傳絕技和中醫驗方得以收集，成為有用的社會財富。 比如， 瀕臨滅絕的仿古鈞瓷的製作工藝， 便是在那場“獻技獻策”運動中發掘出來的。 再說，在 那場“獻技獻策”運動中，穎川縣城裏那位專治“顛狂症” 的老中醫的兒子將祖上傳下來的治療“顛狂症”的秘方獻給了縣裏的“獻技獻策集錦工作組”。此秘方被收集在“中醫民間驗方集錦”中， 而父親則是收集此秘方的知情人之一。“顛狂症”秘方的後麵還有段故事。

這段故事還得從那位老中醫的爺爺那輩講起。那位老中醫的爺爺家住穎川縣城東南二十裏鋪。二十裏鋪有兩個大姓家族，一個李姓， 一個褚性。據說他們分別是唐王李世民和唐將褚遂良的後代。當時二十裏鋪有一個姓褚的大戶人家， 家中有一位姑娘， 年方豆蔻， 出落得水靈靈的。神差鬼使， 她愛上了同族中的一位後生。按族中的輩份， 這個後生是褚姑娘的遠房叔叔。族裏的長老們將這類族內的戀情視為“亂倫” 和“大逆不道”，便召開了族人大會， 將這後生和姑娘囚禁在了褚族祠堂的一間柴房裏。 這後生氣憤之中，從柴房裏逃出， 竟一把火燒了褚族祠堂， 帶著褚姑娘逃離了二十裏鋪，準備遠走他鄉。本來此事如果就此終了，也會成就一段悲情姻緣。那知道，這褚姑娘很孝順，又想在臨行前與父母見上最後一麵， 便在逃離途中折回家中。這一回頭不打緊，褚姑娘便被父親囚禁在家中， 與那後生的聯係被隔斷了。可憐的褚姑娘這時因懷上了那後生的骨肉， 而背上了亂倫和敗壞門風的雙重罪名。為了遮羞，褚姑娘的父親暗地裏托人找了個江湖郎中給女兒打了胎。褚姑娘經不起這一連串的打擊和折磨， 一時痰火攻心， 得了“顛狂症”， 從此瘋瘋顛顛， 哭笑不能自知， 每日裏蓬頭垢麵，赤身裸體，恐嚇鄰裏與幼童。一天， 一位遠道僧人來到二十裏鋪化緣，碰巧在褚家撞見褚姑娘瘋病發作。 這僧人大發慈悲之心，告訴褚姑娘的家人他能醫好褚姑娘的瘋病。褚家好生感激， 把僧人請進家中為褚姑娘治病。那僧人先用碎瓷碗片在褚姑娘腰脊處割了一個半寸深， 兩寸來長的傷口。 然後，在傷口處填進一撮棉絮，用針線將傷口縫好。那僧人囑咐褚家人在家中嚴管褚姑娘， 勿使其四處遊蕩， 便揚長而去。過了大約十來天， 褚姑娘突然高燒大熱一場。 熱退以後，褚姑娘清醒如初， 瘋病就此痊愈。那位老中醫的爺爺， 也就是為褚姑娘打胎的那位郎中，是位有心人。 他聞此事甚感驚奇。便獨自以探病為由， 再訪褚家。他先為褚姑娘把脈， 又仔細查看姑娘腰脊處手術留下的疤痕。 他向褚家詢問了並記下了褚姑娘手術前後所發生的一切。經過反複查證， 那位老中醫的爺爺認定那雲遊僧人所割治的穴位為：“長強穴”。後來，那位老中醫的爺爺在自己數十餘年的行醫生涯中反複使用此方法醫治“顛狂症”，竟屢見功效 。 這不僅他成了穎川縣境治療“顛狂症”的一位名醫， 也使此秘方傳了下來。

我奶奶荊三妮在世時，曾經對我說過：“偏方治大病”。我原本不相信這些。 隻是後來讀了醫學院以後，才發現奶奶的話頗有幾分道理。比如， “本草綱目”中記載了許多中醫藥驗方。其中的一些中草藥，開發研究出了許多安全有效的藥物成分，比如青蒿含有抗瘧疾療效的青蒿素， 青蒿醚， 三尖杉含有抗癌物質三尖杉酯堿。 那位老中醫的爺爺從那位遊僧那裏得到的醫治“顛狂症”的方法能否治好省軍區的那位首長妻子的病呢？故事還得接著往下說。

不久， 一個神秘的女人便被接到了二十裏鋪衛生院。父親派了縣醫院最好的一位外科大夫， 麻醉師和外科護士也到了那裏。按照那位老中醫的爺爺留下的方法，縣裏派來的那位外科大夫 為這個女人作了“長強穴”割治手術。手術進行的相當順利。術後僅一個月， 病人的病情得到了明顯的好轉。三個月後， 病人出院了。出院前的一個下午， 父親帶我去醫院看了她。當時， 她正坐在二十裏鋪衛生院特護病房外的一棵老槐樹下織毛線衣。夕陽照著坐在藤椅上身著紫色絲綢印花衫的她，那樣子 看上去幽雅極了， 和我想像中的“瘋婆子”相差十萬八千裏。在今天看來，那位遊僧所醫治的所謂的“顛狂症”與現代醫學中所描述的“狂躁憂鬱症”很可能是同一種病。我猜想“長強穴”割治術所造成的反應或許啟動了病人的某種內源性防禦機製，使病人從狂躁的精神異常狀態恢複到了正常。然而， 這有待有心人通過加以挖掘，整理和臨床研究證實。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祖國醫學， 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