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的父親
(2010-04-24 2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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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縱貫中原大地的京廣線上,有一個不顯眼但相當重要的火車站,它叫“人和車站。”人和車站往東二十裏,便是淮河的一條分支,沙河。在沙河岸邊, 有一個不足百戶的小村莊, 叫“老王坡。”老王坡十年九澇,種“一葫蘆收兩瓢。” 那裏的人們生活的很苦。
父親出生在“老王坡”村東頭的一間茅草屋裏。屋外有一棵百年老槐樹。這間草屋的主人就是父親的父親。“我”的爺爺是個種菜的。他為人忠厚老實。他從村裏的一位張姓財主那裏租了兩畝菜園地,終日靠種菜賣菜度日謀生。
爺爺有四個兄弟, 他排行老二。“我”奶奶,在父親兩歲時死於難產。爺爺續弦再娶, 與鄰村荊莊的一位老處女荊氏結了婚。這位荊氏老處女閨中排行老三,人稱荊三妮。經媒人撮合,二十八歲時仍待嫁閨中的她給爺爺作了填房。爺爺和荊三妮婚後育有一男一女。爺爺死於“肝炎,”享年七十二歲。在“老王坡”村東頭的那棵百年老槐樹下,在爺爺的墓前,兒孫們為他立了塊墓碑, 碑文是這樣的:“喜公,男,河南人氏,生於一八八九年,仙逝於一九六二年。”
“我”父親是家族兒女當中唯一讀過書的。因家境貧寒,“我”的姑姑自幼輟學。作為長子,父親深感自己不僅肩負著為整個家族傳宗接代義務,而且還是家族光宗耀祖的希望所在。父親沒有讓家人失望。從私塾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他都是村裏,鄉裏,乃至縣裏數得著的好學生。十六歲那年,他考取了洛河師範。他的國語老師是中共地下黨員。從他那裏,父親接觸到了中共地下黨組織。父親在洛河師範的學生生活很艱苦。 每星期一,一大早起來, 他便帶上一周的幹糧,走上幾十裏的路,再乘船渡過沙河到洛河,傍晚時分到達沙河南岸的師範學校。夏天,由於天氣潮濕,幹糧上張滿了白茸茸的黴菌。他用手刮去幹糧上的菌苔,打來一壺開水,把發黴的幹糧用水泡一下,再往裏麵撒上些鹽, 便是他的三餐。冬天,帶去的幹糧被凍得硬梆梆的,連熱水都泡不開。苦日子使他向往新社會,向往新生活。他對共產黨推翻舊社會,建設一個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的新中國的理念非常擁護。在國語老師的介紹和推薦下,師範學校還沒有畢業, 他便和幾位要好的同學一起,沿著京廣線,由南向北,步行數十裏,從洛河來到了許昌,參加了中原野戰軍,李先念的隊伍。那一年,他剛滿十九歲。他參加過解放戰爭後期逐鹿中原的幾次戰役。在渡江戰役之前,他已成為人民解放軍長江支隊的一位班長。他所在的部隊休整後參加了渡江作戰,而他本人卻沒能參加渡江戰役。組織上考慮到他是獨子,把他留在了中南分局,並派他到鞏縣的中原野戰軍總部受訓。半年後,他被派往穎川,參與地方人民政府的反匪反霸,土地改革。
那一年,父親剛滿二十歲,他騎著一頭毛驢從許昌來到了穎川縣城。他身高一米七四,身著石榴皮重新染過的淺黃色的軍服,腰間束著一條軍用皮帶,插著一隻二十響大肚盒子炮。 他人看上去很瘦。削瘦的臉龐上,一雙大眼睛顯得炯炯有神。對父親而言,這是終難忘的一天。從此,他的命運便與這座古城的連在了一起。
作為農民的後代,“我”的父親和他的父輩們有許多相似之處。他胸襟坦蕩,為人正直。他性情豁達,待人寬厚。然而,象我爺爺喜公那樣,他的脾氣屬於“麥秸火”的那一型, 一點就著。 在“我”出生前,發生過許多現在看來很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 這些小事卻孕育著與後來一些事情相關聯的東西。假如當年小端姑沒有因為照看妹妹梅蘭而放棄隨軍南下武漢,她也就不會留在穎川縣城。她也就不會認識我的父親,同樣,假如當年父親參加了渡江戰役,隨軍南下的話,也就不會去穎川縣城工作而和我的母親邂遇,而他們的命運則肯定與現在不同,他們的生活和家庭必然會是另外一種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