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穎川城裏的小端姑

 淮河有條支流叫穎河。它流經一個叫穎川的小城。 這座小城舊稱翟陽和鈞州。穎川曆史悠久。它曾是夏朝禹的封地。傳說中的大禹曾經在這裏建都，故又稱作禹州。穎川城裏有一高台，人稱古鈞台， 相傳此高台由禹所築。大禹曾經在這裏號令他的子民們修堤築壩，抗洪防澇。在古鈞台的西南方，有一口年代 久遠的古井，人稱“八角琉璃井，”據說是大禹把降服的蛟龍鎖在了這口井裏。

小端姑的家就在離“八角琉璃井”不遠的古鈞台街的一條小胡同裏。 小端姑不是穎川人。小端姑的出生在河北的滄州一個叫“滕莊”的地方。五歲那年，她隨父母和大伯全家移居穎川。小端姑的父親叫滕希友，是個賣鹽的。 他在穎川城西關開了個鹽鋪。滕希友身高兩米零六，鷹鉤鼻，黃頭發，藍眼睛， 看上去象個白俄羅斯人。這個鹽鋪是他從他大哥，也就是小端姑的大伯父手中接承過來的。

小端姑的大伯父叫滕希聖，年輕時經商作買賣。與小端姑的父親不同的是，小端姑的大伯父天資聰穎；自幼飽讀詩書；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雙手能寫梅花篆字；他走南闖北，閱曆豐富，闖過關東，到過旅順口，海參崴，天津衛，濟南府。他在當時的國民政府中有許多位居要津的朋友。一九四零年代初，小端姑的大伯父在穎川城落腳，經營鹽店，兼任國民政府許昌專署物資局局長。他還在穎川城西郊置良田百畝，出租收租。一九四七年代初，他突然在生意途中因腦溢血客死湖北界首，時年四十有五。

小端姑的父親從小端姑的大伯父手中接承鹽鋪生意不久，鹽鋪生意便因經營不善和政局紛亂而每況愈下。由於小端姑的大伯父的去世，原來生意上有來往的朋友亦漸行漸遠。一九四九年禹州解放時，鹽鋪隻剩下了一個夥計，生意幾乎到了破產的地步。小端姑的母親是一位前清秀才的女兒。河北滄縣人。她不僅識文斷字，而且還很會操持家務。她在一九四八年，死於一種叫“斷腸痧”的病。小端姑眼看著母親坐在馬桶上出了許多血，醫生給她打了一針止血藥，說了聲抱歉，人不行了，準備後事吧，便一走了事。當時，小端姑的父親遠在湖北買鹽，得到消息趕回家裏時，小端姑的母親已去世多個時辰了。

小端姑的母親去世時身後留下一個未滿周歲的女嬰，也就是小端姑的妹妹“梅蘭。”小端姑的兩位堂姐出生在梅花盛開的冬天。於是， 在她們的名字中間都有一個“梅”字。小端姑的大姐叫“梅生，”二姐叫“梅德。”小端姑也出生在梅花盛開的冬天，小端姑的大伯父給她起了個名字叫“梅端，” 意思是象梅花一樣端莊秀麗。

小端姑自幼聰慧，街坊鄰裏的人們都很喜歡她。母親去世的那年，小端姑剛念完小學。為了照顧未滿周歲的妹妹，小端姑放棄了學業，挑起了照顧妹妹的家庭重擔。 那一年，小端姑才剛滿十三歲。在小端姑的眼裏，自己的父親是個一輩子糊裏糊塗的人。父親連自己的生日是何時都不清楚。父親告訴人們，是大哥一手把他帶大的。 自己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和大哥一樣，都是河北滄州人氏。小端姑的父親還告訴人們，他曾經在天津衛的英國巡捕房當過差， 會一些拳腳功夫，會打三節棍，九節鞭。他還會打一種叫“小八響”的拳術套路。打起這種拳來，霹靂啪喇，連響八下，人飛在空中而不墜入地麵。小端姑的父親自幼沒讀過書，但他能看懂<<水滸傳>>，<<三國誌>>，和許多俠義小說，對於其中的故事了如指掌。小端姑的父親在政治上也很糊塗。土改那年，縣土改工作隊告訴他，鹽鋪的掌櫃是小端姑的大伯父，而他頂多算是鹽鋪的經理，分了家便可以劃為中農。可他對縣土改工作隊說他從小跟著他哥長大，從來也沒跟哥嫂分過家，這次就別分了。再說富農富裕，劃個富農吧。結果，他被劃成了富農，讓小端姑和她的兄弟姐妹們也同時背上了富農這口“黑鍋。” 這個富農成分，使小端姑在以後的幾十年裏付出了難以估量的政治代價，殃及並影響到她的婚姻，家庭， 丈夫和孩子們的政治前途。最為可惜的是，小端姑的哥哥，一位革命功臣，抗美援朝的誌願軍英雄，也因為這個富農成分而毀掉了革命前程。

小端姑的少年生活很艱苦。母親的早逝，使她過早地挑起了沉重的家務重擔。她一方麵在鹽店裏幫父親作事， 另一方麵又要照看年幼的妹妹。為此，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犧牲了自己上學的機會。相比之下，她的堂姐們要幸運得多。她們都考入了開封女中，並上了大學。

清貧的生活使小端姑更接近和擁護新的人民政府。穎川剛一解放，小端姑便加入了街道辦事處的宣傳隊，為新中國搖旗呐喊。不久，她又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南局醫療隊，成為中南軍政委員會第一防疫大隊的一名防疫員。小端姑原本是要隨解放大軍南下武漢，可是，為了照顧年幼的妹妹梅蘭，她再次放棄了隨軍南下的機會，留在了穎川城，成為穎川第一人民醫院的一名護理員。後來，小端姑結婚成了家， 還有了三個兒子。 再後來， 她學了醫，成了穎川城裏很有名氣的一位兒科醫生。人們稱她“滕先生。”

很多年以後，她跟她的兒子們移民去了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