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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4月25日晚18點10分,Castle Union試驗中使用TX-14/MK-14核戰鬥部的照片
約翰遜總統發布電視講話,再次向廣大公眾做出保證“不會擴大戰爭的範圍”。從那天起,我的對越工作也就暫時告一段落。在此後的競選中,“不會擴大戰爭的範圍”成為了總統標榜的競選主題。但是,這一年夏秋兩季,我所接觸到的所有華盛頓官員都期望總統在新年伊始發動大規模的侵越戰爭。
1964年11月3日,選舉日時,絕大多數投票人都認為,總統不會擴大戰爭。據我所知,政府內部沒有人是抱著反戰的幻想去投票的。我已經記不起來自己當時是否有時間去投票,也記不起來麥克諾頓是否也去投票。我們都在參加國務院跨機構工作小組的第一次會議,尋求擴大戰爭的方法。
其實,國防部長一直督促對北越進行轟炸。麥克諾頓和我一樣,一直對美國的轟炸計劃表示懷疑。白宮的會議使其有機會獲悉,其實總統對國防部長的觀點亦是顧慮重重。這也是麥克諾頓從會議現場得到的最為重要的消息。麥克納馬拉一般不會把總統的疑慮和質疑告訴他,至少不會一字不差,繪聲繪色地告訴他。
當前秋季早些時候,五角大樓外有人要求對北越發動空襲。國務院政策研究室主任沃爾特·羅斯托發表了一篇文章,要求美國做出聲明並采取行動,改變現行的國際秩序。他認為,北越對南越民族解放陣線的支持,是一種秘密的侵略,而現行的國際秩序極大地限製了美國對侵略行徑予以回擊的能力。自1961年以來,羅斯托一直認為,美國應該對北越進行轟炸,而且對北越進行轟炸是完全合情合理的。“隻有對侵略的源頭進行攻擊,才可以遏製潛在的侵略。”
1961年,在一次私人的午餐上,我從麥克納馬拉的談話中了解到,他和我持有同樣的看法。不論在何種情況下,美國都不會首先在歐洲使用核武器。一旦美國使用核武器,即使美蘇未爆發全麵的核戰,也會給人類帶來毀滅性的災難。麥克納馬拉一直認為,如果美國首先使用核武器,必然後爆發美蘇之間的全麵核戰。此前他也曾提及:“這是徹頭徹尾的毀滅!是對整個歐洲的毀滅!”美國人一直給他冠以冷血高效的威名,稱其是一名工作起來酷似電腦的冷靜專家,可說這番話時,他神情激動,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矜持。更重要的是,有些人認為,“有限使用核武器”將會把核戰控製在歐洲,而且永遠不會引發全麵的核戰爭。對於這種觀點,麥克納馬拉一直認為荒謬無比。
最近,經由國防部長批準,我為參聯會起草了國防部指示性文件,主要關注全麵核戰下的作戰計劃。受國防部副部長羅斯韋爾·吉爾帕特裏克(RoswellGilpatric)邀請,我就當時艾森豪威爾的作戰計劃提出了幾個問題,吉爾帕特裏克把這些問題發給參聯會,要求他們作出回應。後來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羅伯特·科默(RoberkKomer)也從中選取了一個問題,作為總統的質詢發給參聯會,要求立即作出回複。問題是:“如果我們實施全麵核計劃的話,單是在蘇聯和中國會有多少人死亡?”
在我們午餐時的討論中,我告訴麥克納馬拉,在一兩天內,參聯會立刻會給白宮作出回複。參聯會的文件屬於高度機密--僅呈總統過目,但是因為我負責起草文件,所以科默把我叫到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室,給我看了參聯會對此所作的回複。參聯會的回複,采取坐標的形式,垂直軸表示傷亡的數量,水平軸表示時間。坐標顯示,隨著時間的不斷推進,死亡人數不斷增加。隨後的核輻射會使死亡的數量大幅度上升。(我現在所問的隻是死亡數,還不包括受傷人數)。坐標左邊的最低點表示攻擊開始前幾天死亡的人數,右邊最高點表示核戰計劃執行後6個月,累積死亡的人數。
最少為2.75億人,最多為3.25億人。
那還隻是中國的蘇聯的死亡人數。後來,我又代表科默,向參聯會提了一個問題。問題是,靠近中國和蘇聯的地區或國家的死亡數又是多少?參聯會很快做出答複,提供了更為全麵的預測。如果我們對蘇聯在東歐的盟國進行核打擊,將會造成另外幾億人死亡。對蘇聯、中國及其盟國進行核打擊後,隨後而來的核輻射將造成許多中立國公民的死亡--芬蘭、瑞典、奧地利和阿富汗,同時還有日本和巴基斯坦。對蘇芬邊界的蘇聯潛艇基地進行核打擊後,其後帶來的核輻射可以完全摧毀芬蘭。考慮到風向的影響,盡管沒有一枚美國的核彈打向中立國的領土,美國的核打擊還可讓另外幾億人喪命。
1954年3月26日晚18點30分,Castle Romeo試驗中使用EC-17核戰鬥部的照片
美國對華沙集團實施核打擊後,隨後的核輻射將會造成北約盟國幾億人的死亡。就像一位將軍最近在國會作證時所說的那樣,“要視風向而定”。而且按照參聯會的估測,美國對蘇聯首次發動核打擊後,蘇聯一定會對美國、西歐以及美國其他地區的軍事基地進行報複性核打擊,上述統計數字還沒有將這一切對美國的影響包括在內。參聯會的預測也並未包括美國戰略核武器所帶來的影響。
參聯會提供的預測顯示,在美國的核打擊下,鄰國會有五六億人喪生,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平民。還會帶來上百次災難。大部分發生在一兩天之內,其他的都會在6個月之內陸續爆發。盟國或是中立國也會爆發30次左右的災難。
這不是為了威懾蘇聯,阻止其對美國及其盟友的核打擊而做出的胡亂臆測。發動整個美國的各相關機構,實施參聯會為全麵戰爭所製訂的作戰計劃,將會招致嚴重的後果。參聯會對人員死亡所做的預測完全符合實際。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如柏林危機、東德叛亂和蘇聯對伊朗和南斯拉夫的轟炸,一旦總統發動核戰,按照美國的計劃,任何與蘇聯常規部隊的“武裝衝突”將會不可避免地給美國之外的其他國家帶來上述災難。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情景。1961年春天,我坐在白宮行政辦公大樓的一個小隔間裏,手拿著這個圖表,苦苦思索:圖表展示的嚴重後果一定不能出現。人類曆史中不能容許出現上述狀況。
我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部長。從我們談話的氛圍來看,我覺得沒有太大的必要。我一直認為,沒有一個人和我一樣對局勢有同樣的看法;沒有一個人和我一樣憂心忡忡,有改變現狀的強烈願望。30年後,麥克納馬拉在他的回憶錄《回顧》(InRetrospect)一書中寫到,當時他曾秘密向肯尼迪總統建議,後來還向約翰遜總統建議,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要發動核戰爭。他沒有告訴我這些事情,但是和他談話時,這一切都表露無疑。毋庸置疑的是,他的確給總統提供了一個合理的建議。然而,在其任職期間,美國政府大多數官員曾一度表示,已經做好了首次對蘇聯使用核武器的準備。麥克納馬拉的想法無疑與當時美國政府內部的主流政策背道而馳。(直到現在,北約還保持著這樣一種政策--據2002年3月泄露的布什政府國防政策評估顯示,仍然熱衷於首先使用核武器。)美國一直認為,應該在與強大的中國常規軍隊進行有限戰爭時,首次使用核武器。在這件事上,麥克納馬拉也持否定意見。
對二戰和朝鮮戰爭進行一番研究之後,我同意中央情報局和國務院所作的情報分析。常規轟炸根本不可能阻止北越軍隊的滲透,也不能阻止其支援南越的遊擊戰,更無法迫使河內領導人放棄武裝鬥爭。情報分析指出,在高地和平原地區實施地麵軍事行動,也不可能像陸軍預料的那樣,可以“隔離南越戰場”。即便如此,也不會對南越當地的軍事鬥爭有多大的影響。一旦下定決心,置重大傷亡於不顧,華盛頓一定會竭力挽回敗局,不斷擴大戰爭,打破現存的僵局。盡管各軍種參謀長和空軍都稱,不會像二戰和朝鮮戰爭那樣對城市和人群進行轟炸,但是如果不采取轟炸戰略的話,就無法摧毀北越持久作戰的“能力”。不管他們承認不承認,如果完全按照他們的“意願”,隻能是對城市進行轟炸,摧毀北越的紅河大壩,100萬人將會活活餓死。
情報分析還認為,美國陸軍加大力度,封鎖通過老撾和柬埔寨的滲透路線,根本無法阻止北越對南越的侵略,也無法終結北越對南越內戰的支持。相反,還會滋長北越發動全麵戰爭的氣焰,在靠近中國邊境地區,重演法國的悲劇。更為嚴重的是,還會引來中國軍隊。在這種情況下,按照美國戰略決策者的意圖,我們將會發動核戰爭對付中國。
當時普遍認為,朝鮮僵局給美國陸軍留下的後遺症就是“切勿嚐試”,亦即“不要在亞洲嚐試發動地麵戰爭”。早期參與製訂作戰計劃的經驗告訴我,這句座右銘的意思是,“不要在沒有核武器的情況下與中國進行地麵戰爭”。後來,我讀到了麥克諾頓辦公室的文件,再次清楚地認識到,該經驗仍然是美軍遵循的教義,而且不隻局限在軍隊內部(盡管大部分在軍隊內部)。國務卿臘斯克(朝鮮戰爭的前兩年裏,曾擔任負責遠東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對此深有感觸。1964年4月中旬,在西貢的一次會議上,他再次詳細闡述這條教義:“在常規戰爭中,我們不會用有限的人力資源與龐大的中國軍隊進行戰鬥。”
1964年6月2日在火奴魯魯舉行的會議上,泰勒將軍指出,對越南發動空襲後,中國地麵部隊將很有可能參戰--當時在座的人一致同意。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說道,即使現在我們還不能確定是否有這種可能性,可是我們要作好準備,以防萬一;“我們要認真考慮一下在何時將不得不使用核武器。費爾特上將(太平洋總部)斷然回答道,不使用核武器,將無法阻止共產黨的地麵部隊,所以在各相應作戰計劃中應賦予指揮官使用核武器的自由。”
1952年11月15日晚23點30分,Ivy King試驗中使用MK-18核戰鬥部的照片
總統競選初期,曾就指揮官“使用戰略核武器的自由”進行過激烈論戰:戈德華特參議員宣揚對越南使用核武器,甚至要求將使用戰略核武器的權限下放給各戰區長官。戈德華特對待核武器的立場也是他在總統選舉中的致命弱點。(其實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約翰遜總統已經事實上將使用核武器的權限下放,如與華盛頓的通訊中斷。但是和戈德華特相比,約翰遜總統下放的權力相當有限。而且當時隻是秘密征求了約翰遜政府軍事高官中勒梅將軍、費爾特上將和其他軍事高官的同意。)一則精妙絕倫的政治電視廣告將戈德華特極端的立場刻畫得淋漓盡致。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正在采摘雛菊花瓣,而身後卻響起導彈發射的倒計時聲“10、9、8……”。盡管我知道,無論如何,麥克納馬拉不會同意費爾特和臘斯克的主張,可是火奴魯魯會議記錄顯示,與會的內政官員中並無一人提出反對意見。
這些官員之間的討論並不隻局限在美國政府官員內部--如果在競選那年夏天泄露給國會和公眾,必將引起軒然大波。1964年5月30日,剛好在火奴魯魯會議之前,在西貢臘斯克與南越將軍阮慶的會談中,曾提到該問題。此前他還就該問題與亞洲其他領導人進行了會談。後來在發給國務院的電報中,臘斯克稱:
美國不會在亞洲進行地麵戰爭,也不會僅限於使用核武器。我們的人口為1.9億,但是中國的人口至少為7億。美國不會使用常規武器和敵人進行浴血奮戰。
……這意味著,如果戰爭升級,中國軍隊參戰的話,美國將使用核武器。許多自由世界的領導人均對此表示反對。蔣介石也一直極力反對使用核武器。聯合國秘書長吳丹也不同意這種做法。許多亞洲人認為,美國在使用核武器的時候,總是存在種族歧視。我們隻會對亞洲人投放核彈,而從不對西方人施以核打擊。南越領導人阮慶說,他們對美國使用核武器沒有任何意見。美國對日本施以核打擊使戰爭結束,不僅拯救了美國人的生命,還拯救了日本人的生命。美國應該使用自己擁有的武裝力量,如果中國人使用人海戰術,美國應該用核武器進行對抗。
從1964年1月到1968年,參聯會一直督促立即采用軍事手段,其中包括空襲、地麵攻擊以及海上打擊。他們承認,任何一種軍事措施都可能引發與中國的戰爭,而且這樣的戰爭一旦爆發,勢必是核戰爭。可是盡管如此,當時沒有一個內政官員曾對這樣的戰爭明確表示異議。在戰爭的規模和避免與中國進行核戰的重要性方麵,內政官員(泰勒將軍傾向於這一方)和參聯會倒是分歧很大。約翰遜總統一直在極力避免這些分歧為外界所知,惹人非議,所以雙方之間的分歧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總統選擇的戰略,決定著總統闡述和隱瞞分歧的方式。參聯會偏好的建議可能會立即引發與中國的激烈的核戰爭,但是內政官員深思熟慮的建議最後也一定會將美國帶入與中國的核戰爭中。參聯會一直在引導內政官員點燃核戰的導火索。高層內政官員雖然保持著理智和克製,可並未拒絕點燃導火索。
洛斯·阿拉莫斯國家實驗室MK-6核戰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