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大學還有救嗎?
張鳴
當下的中國,左右分歧嚴重,如果說兩派還有共識的話,那就是都認為大學出了問題。所謂的錢學森之問,實際上是很多人的同問。不過,問歸問,質疑歸質疑,大學的墮落,卻依然我故,而且滑落得非常之快。如果說過去我還感覺大學像衙門的話,現在的大學,已經比衙門還要衙門了。好幾次記者問我,中國大學和中國足球,哪個更有希望?我都回答說,中國足球。
當然,這樣的回答,多少有氣話的成分。中國的大學,之所以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其實跟中國足球相似,原因是官僚機構導向的產業化,形成了巨大的利益集團,大學實際上變成一個教育利益集團牟利的祭壇。隻有行政化,才能保障集團的利益最大化,隻有壟斷經營,才能使如此行政化的大學維持下去。所以,無論外界怎樣批評,人家都是笑罵由你笑罵,好官(學)我自為之。
中國大學唯一的出路,就是開放。當年民國大學之所以有辦得好的,關鍵在於當年的大學格局,是三足鼎立——國立、民辦和教會大學同時存在。國立的北大、清華不錯,民辦的南開和廈門大學也不錯。至於教會的大學,但凡能叫出名字的,幾乎個個都是好大學。北方的燕京、輔仁大學、協和醫學院,長江流域的金陵、聖約翰、之江、華中大學,廣東的嶺南大學,在中國的大學史上,有哪一個不是聲名顯赫呢?教會大學,在最初雖然有過濃的教會色彩,但經過五四運動之後,這樣的色彩逐漸淡化,後來實際上已經完成了世俗化的變革,跟國立和民辦大學麵目相近了。
人們都知道,中國的大學,不是中國的國粹,而是引進的產物。雖說京師大學堂開辦較早,但真正開始在中國開設大學課程的,還是外國人。中國人辦大學,就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既有走出去的學習,也有在家門口的學習。教會大學的競爭,至關重要。大學自治,學術自由和教授治校,是國外大學多少年積累的經驗,也是大學要想辦好所必須遵守的規矩。人家按這個規矩辦了,而且辦好了,你再辦,如果不按這個規矩辦,就辦不好,甚至按這個規矩辦,不下比別人更大的功夫,都比不過人家。辦不好,那你的生源就不好,甚至沒有了。民國期間, 也不是沒有權力機構,想滲入大學,也不是沒有民辦大學,出現牟利化傾向。但是,在競爭中,這些跡象都成不了氣候。 題是,全領域都是官僚化的壟斷經營,這樣的產業化,才是真正的罪魁。這也是為什麽人們感到,現在的大學,連當年計劃經濟時代的大學都不如。 跟國民收入水準相比,現在的大學,收費已經相當高。也就是說,無論教育行政部門承認與否,大學的產業化程度都已經相當高,一邊付費,一邊提供服務。這種產業化所提供的服務之所以如此惡劣,是因為它是跟官辦科舉式全國統考相匹配的階梯式的壟斷經營,獨此一家,別無分店,人們隻能比爛,在爛的中找相對不太爛的。產業化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付費之後,仍然得不到應得的服務,對於大學教育而言,就是得不到學生期待的知識和能力素質訓練,到就業市場上,根本無法適應。如果現在的大學,如有些人所說,還是一個計劃經濟的堡壘,那麽改革還好辦一些,單純通過行政杠杆,就可以撬動。但是,現在的大學,已經變成一個具有官方權力背景的壟斷公司,不通過開放,引進外來因素倒逼,肯定是不行的。因為,雖然教育界看起來死氣沉沉,但它跟其他領域一樣,子改革30多年過程中,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進一步的改革,都麵臨著一個頑固而巨大的利益屏障。打破屏障的利器,就是開放。民國也有大量的野雞大學,專門給那些需要“文憑”的準備的,但是,這樣的大學,沒有人在意,等於不存在。辦大學的人,不管你是誰,隻要想辦好大學,就隻能按規矩來。那一時期軍閥辦的大學,比如張學良辦的東北大學,唐繼堯辦的東陸大學(雲南大學),曹錕辦的河北大學,之所以還差強人意,就是因為他們大體上都能按規矩來,不把自己的意誌,強加於大學。
雖然說,民國的大學傳統,早已不複存在,但是現在辦大學,本質上還是得跟先進國家接軌。如果根本不打算接軌,隻強調自己的特色,我們現在就該辦舊式的書院,不需要辦什麽大學。所有的學科分類,還是按我們的老一套,經史子集,而不是今天的什麽理學、工學和法學,大學生也不該學外語的。當然,大學的研究論文,也更不該追求SCI數量。像現在這樣,跟人家半接軌,而且不守規矩,實際上更可怕。講學術,不講求學術自由,追求SCI論文,不講求論文的影響因子,辦大學,大學卻像機關。這樣的大學,無論大樓蓋了多少,設備進了多少,總歸用處不大,號稱已經是普通教育的大學,連國家產業升級的技術人才都提供不了。所以說,要想大學有用,還是得接軌,像深圳南方科技大學那樣,老老實實比著香港科技大學來辦。
不過,在目前的狀況下,讓大學按南方科大的模子辦,並不現實。由於有壟斷經營的保障,無論大學爛到何種地步,中國人隻要沒都有能力把孩子送出去,它們就有市場,因此也就能保證自己的壟斷利益,它們也就沒有動力改革。所以,打破僵局唯一的出路,就是開放。不僅多一些像深圳南方科大這樣的異類大學,而且允許民間開辦高層次的大學(不像現在這樣,隻允許民資辦低層次的三本院校),而且打開大門,讓外資和教會來辦大學。原有的教會大學,應該恢複。如果擔心政治失控的話,可以由政府製訂有關政策法規約束之。
眾所周知,中國這些年經濟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果,這要歸功於改革開放。但實際上,所謂改革的前提,就是開放,如果不開放,就沒有改革。沒有走出去,引進來,中國的市場化改革,就無從談起,現代企業製度,也無從建立。市場化不可怕,產業化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規矩的市場化和產業化。中國經濟現在的問題,是某些領域還存在著壟斷,整個市場還存在著看得見的手——權力的操控,這都是下一步改革的目標。而就大學而言,嚴重的問題是,全領域都是官僚化的壟斷經營,這樣的產業化,才是真正的罪魁。這也是為什麽人們感到,現在的大學,連當年計劃經濟時代的大學都不如。
跟國民收入水準相比,現在的大學,收費已經相當高。也就是說,無論教育行政部門承認與否,大學的產業化程度都已經相當高,一邊付費,一邊提供服務。這種產業化所提供的服務之所以如此惡劣,是因為它是跟官辦科舉式全國統考相匹配的階梯式的壟斷經營,獨此一家,別無分店,人們隻能比爛,在爛的中找相對不太爛的。產業化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付費之後,仍然得不到應得的服務,對於大學教育而言,就是得不到學生期待的知識和能力素質訓練,到就業市場上,根本無法適應。如果現在的大學,如有些人所說,還是一個計劃經濟的堡壘,那麽改革還好辦一些,單純通過行政杠杆,就可以撬動。但是,現在的大學,已經變成一個具有官方權力背景的壟斷公司,不通過開放,引進外來因素倒逼,肯定是不行的。因為,雖然教育界看起來死氣沉沉,但它跟其他領域一樣,子改革30多年過程中,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進一步的改革,都麵臨著一個頑固而巨大的利益屏障。打破屏障的利器,就是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