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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的死因,是在台北的中央研究院會議結束時,因他過於激動,心髒病猝發。
胡適去世那年(1962年)本計劃好了要到美國去,後來因事拖延,表麵上說是醫生勸他不去。其實,如他自己所說:“我會被醫生勸阻得住嗎?我是為了(中央研究)院裏沒有人主持,不能離開,才說接受醫生的勸告。”可知胡適有些話不過是婉轉推脫而已。大凡真有才學的人,對於高官厚祿可以無動於衷。胡適自己說的一段話最耐人尋味:“我不能做實際政治活動。我告訴你,我從小是生長於婦人之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梁實秋曾做過猜測:“是否指自己不夠心狠手辣?”
林語堂在《我最難忘的人物——胡適博士》一文中簡述了胡適最後情景:
“1962年2月24日上午,中央研究院選舉七位新院士,胡適投下了讚成票。他的心情很愉快,興致勃勃地周旋於他熱愛的同事之間。將近黃昏時,院士們正紛紛告別離去,他心髒病猝發倒地。半小時後與世長辭。(林語堂認為:)他嘴角的微笑說明他已經如願以償,為學術殉身。”
女作家張愛玲在《憶適之》中說:“在宴會上演講後突然逝世,也就是從前所謂無疾而終,是真有福氣。以他的為人,也是應當的。”
齊如山在《挽胡適之先生》一文中說,按胡適先生的病症,“倘能小心,不至如此,蓋因對於研究院開會……,興奮過度,以致有此不幸。”
關於胡適生命的最後場景,我盡量搜集許多不同的記載,加以參照對比、查核落實,現將我認為比較可靠的實際情況,整理如下——
1962年2月24日,台灣中央研究院在蔡元培館舉行第五次院士會議。下午五時,舉行歡迎新院士酒會。會前,台大醫院還準備派醫生、護士在現場照顧胡適,但胡適忌諱醫生護士的白衣,說:“今天的會是喜事,(來了穿著白衣的)像是要辦喪事。”不承想,這句玩笑話竟不幸成了讖語。
當天應邀來賓,到一百多人。下午五時正點,胡適先生高高興興的走到麥克風前致辭,他幽默而又得意地說:
“我是一個對物理學一竅不通的人,但我卻有兩個學生是物理學家:一個是北大物理係主任饒毓泰,一個是曾與李政道、楊振寧合作證驗‘對等律之不可靠性’的吳健雄女士。而吳大猷卻是饒毓泰的學生,楊振寧、李政道又是吳大猷的學生。排行起來,饒毓泰,吳健雄是第二代,吳大猷是第三代,楊振寧、李政道是第四代了。這一件事,我認為生平最得意,也是最值得自豪的。”
接著,副院長李濟講話,不免表露幾分悲觀情緒:“我感到科學思想在中國社會生根不成,是最大的問題。經過五十年提倡,今天我們的成績如何?一切科學設備是從外麵買來的,學生最後必須出洋去,我們有什麽樣的科學大著作?還比不上日本。我真不敢樂觀,科學不能在這裏生根,就覺得它是舶來品。……去年十一月間,胡先生接受外國人的邀請,發表了一篇‘科學發展所需要的社會改革’的演講,其中的內容,雖然有些小的地方和我的看法並不全然相同,但大致我都是讚成的。誰知卻引起很大的討論。”
李濟特別提到胡適幾個月前(1961年11月6日)所作的英語講話:《科學發展所需要的社會改革》。這篇演講詞譯成中文發表後,曾受到徐複觀、葉青等人的“圍攻”;還有一個“立法委員”廖維藩,竟然在“立法院”對胡適的演講提出質詢。現在李濟重提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胡適聽了,頓時臉色就變了。
這時,胡適的秘書暗示胡適不要生氣,胡適卻連連擺手,不要他管。接著是物理學家吳大猷講話。他提到:“剛才李濟之先生談到科學是否在中國已生了根的問題。我想我們不必對這點太悲觀!”
胡適聽到這時,連連點頭,並對吳大猷的意見表示讚同。
於是胡適再度站起來講話。這一次,他的心情相當激動,這主要是因為李濟副院長對於國內的科學發展感到悲觀,並且提到胡適發表《科學發展所需要的社會改革》演講後,遭受許多人的批評和攻擊。本來他的心情便相當低沉,隻是因為開院士會議,尤其是吳大猷、袁家騮、吳健雄、劉大中的到會,使胡適心情為之一振。所以在酒會開始時致辭,能夠平和愉快。但李濟的講話不免使他再陷入低沉的心境。
胡適鄭重地說——
“我去年說了二十五分鍾的話,引起了圍剿,不要去管它,那是小事體,小事體。我挨了四十年的罵,從來不生氣,並且歡迎之至,因為這是代表了言論自由和思想自由。”
講到這裏,聲調開始激動,即請海外回來的各位去看立法院、檢察院等處批評政府的“充分”、“非常”的言論自由。又請大家看台灣的二百多種雜誌,也“表示了我們的言論自由”。
胡適突然把話煞住,也許感到不適了,急忙接著說——
“好了,好了。今天我們就說到這裏,大家再喝點酒,再吃點點心吧!謝謝大家。”
這時正是六點半,賓客們開始回去了。胡適還站在剛剛講話的地方,微笑著和一些告辭的人握手,努力不要讓人跟他一起不愉快。正要轉向和誰說話,忽然麵色蒼白,晃了一晃仰身向後倒下,後腦先碰到桌沿,再摔到磨石子的地上。站在他附近的淩鴻勳、錢思亮等人,連忙伸出手來扶他,已來不及了!
六時三十五分,胡適先生暈倒在地上,沒有再醒過來。一代哲人,就這樣在環繞他周圍的許多學人的無限悲痛之中,與世長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