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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淮海路到延安西路僅僅幾站路,卻好像比白天的路長了很多,路上隻見到處昏昏黃黃的路燈,沒有看到一個人。我不停地催促司機:“快!快一點。”在最後一個路口的紅燈車停車時,我迫不及待地丟了車錢跳下車,飛跑進了華東醫院!
樓道裏是夜的寧靜,我的腳步驚擾了大樓,卻沒能驚醒幾霖! 二樓的走廊是那麽昏暗,我衝到那個603病房的門口,看到幾個醫生圍著幾霖,他那雙剛剛洗過白淨的腳一動不動。慌啊!哥!我慌啊!你怎麽啦?!! "再注射一支腎上腺素,”醫生命令的口氣。這是最後的動作?
我不敢進去生怕一點點小的幹擾,會讓醫生搶救失敗。靠在門口的牆角,抬起頭雙手緊握,放在胸前,渾身顫抖祈禱:“上帝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幾霖吧!”。人總是在無助無望的時候求上帝。“救救他! 千萬要救他呀!以前每次祈禱,上帝您都傾聽的,他一定要醒過來的!”。我此時此刻是那麽無知無能!醫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她們和妻說著話,妻一直在走廊對麵漫不經心地望著我,我趕緊過去。
“我們要放棄搶救了。”醫生對妻子戴夕夕說 。
“你問她好了。”戴夕夕向我努努嘴,麵無表情地說,好像我是唯一的親人,與她無關。一個女人的直覺撲麵而來:她失去丈夫,可以的到上億的財產。而我失去幾霖,是今生今世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補償了!
老天爺啊!我願意買掉我的房子,失去所有的財產來換回我心愛的哥哥的生命啊!! “不可以!不可以啊!不能停的!”我渾身發抖,拚命搖頭,急得心要跳出胸膛。
“我們已經搶救了四十分鍾了,打了4次強心針,沒有心跳,呼吸,瞳孔放大了,你說還要搶救多少時間?”醫生冷酷地說。
“半個小時……好嗎?求求你們再搶救半個小時!!!他要醒過來呀!”天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們救回你!我走進了603 病房,幾霖靜靜地躺在那裏,沒有枕頭,臉上沒有表情,眼睛睜得很大,嘴也微微張開,根本不像醫生說得“沒有生命跡象”。
他的靈魂一定還在這個屋子裏!可是那個示波器,已經是一條直直的白線!白天一直跳動的很好,心跳是保持在72跳,我才放心離去的呀,為什麽我走了這麽一會兒,就變成這樣!走時再三關照陳清河要注意這表,陳清河告訴我,當我離開後,妻去沙發睡覺了,她在繼續給哥揉肩膀,哥說睡不著,醫生說已經吃了睡覺的藥要他安心睡。
不明白呀!不想睡就不要睡呀!為什麽要逼睡覺呢?如果我和他聊天,他就不會睡。陳清和說:“肖先生對我很好,說我累了,讓我休息,我說沒事的,繼續給他揉著,突然他說:我的眼前怎麽發黑啊!就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然後就叫醫生來搶救了。”。
這就是幾霖生命最後的時候?還在為別人著想!為什麽不等等我!讓我來陪你!我是從那麽遙遠來的最親最親的人啊!
我慌得不知所措,不停地喊著“幾霖,幾霖”,心像被重磅大錘砸著,怦怦地撞得失去了平衡。我坐在哥的身邊,顫抖著親手抹下了那雙透亮明淨,純真善良的眼睛,合上了他還沒來得及留下一句話的嘴唇。我不想讓人們看到幾霖尚未安寧的樣子,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他已經不能自己完成,人哪!怎麽說停就停了?
我坐在床邊把緊緊握住他那雙柔軟的大手,把頭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裏麵竟是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害怕了,他真的不會再醒來那嗎?哥啊!你為什麽要讓我接受這樣的情景?!
我不知道怎樣去對媽媽說!!媽媽愛幾霖勝過自己,幾霖就是她的生命,最大的寶貝,勝過我們四個女兒,我擔心媽媽今後的日子怎麽過下去。我打電話通知美國的姐妹們,希望她們能回來見幾霖最後一麵,陪陪可憐的媽媽。
幾霖啊,我回上海來了,你為什麽讓我哭啊!! 我把臉貼到哥光滑柔淨的臉上,今生第一次,竟是最後一次!我後悔啊,我們兄妹太禮節,一直像男生,女生一樣保持著距離。其實我們是同一塊肌膚,連在一起,不能分割的呀! 我應該早一點親近你,抱抱你,握你的手,貼你的臉,讓你知道我是多麽愛你!我們是多麽親,如同手足!你就不會那麽孤獨無助,硬裝堅強,把一切都自己扛著,從不傾訴,直到被壓倒!
望著安靜的幾霖,像一個心愛的珍貴無比的寶貝,不小心掉到地上摔碎了!無法挽回, 心如刀割,後悔莫及。心破碎成無數片,痛啊!在人生的路上,我們碰到過很多的艱難災禍,都能極力挽回,都能過去,這一次,我卻沒有了能力!
才真正開始害怕,周圍的牆是那麽黑暗,我大哭起來,用力掐自己的手,希望是在夢裏!可是四周的牆是冰冷堅硬無情 的。媽媽來了!她顫巍巍的腳步走進來,撕心裂肺地喊著:“繼林!繼林!我的孩子! 我的好孩子啊!!”,那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淒慘聲音,一個醫生也擦著眼淚。
天漸漸地亮了,我輕聲呼喚:“幾霖,你醒醒,天亮了呀!你醒醒啊!”,天上下起了小雨,太陽隕落了,任我千呼萬喚,他再也沒有醒來。
太平間的小車上播放著佛教音樂,我們送他去了那裏,再跑到醫院門口的花店買一束鮮花放在他的枕邊。出來的時候我的世界空了,茫茫然不知道要去哪裏。而戴夕夕說她要趕回去鬆江工廠,幾霖的辦公室她沒有鑰匙,要找人去開門,整理遺物,我想她是去找幾霖的存折和對她有用的文件的。傷痛疲憊的我去了東樓病房,看望爸爸,希望護工陳又芹不要告訴腦梗塞的爸爸。
那個晚上,是最黑暗的一夜。我失去了一個最親的人,一個愛我的人,一個精神依靠。我嚐到了心碎的痛。我們家也因失去了他,從此粉碎了。
我回來在天堂網上為繼林做了一個墓園,不讓他從我的生活裏消失,我和他說說話,祭奠他。阿五說我是“受到刺激,神經失常 ”之舉。而她心裏除了錢,對任何事都無動於衷。
你哥哥的億萬財產不會全給他的妻子,你母親也該有繼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