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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7

(2015-12-03 05:35:32) 下一個

一九七七年七月,高中畢業了。讀了十年書,第一次學期終了麵臨著過一個不再是無憂無慮的暑假。雖然當時"四人幫"倒台已近一年,但上山下鄉的政策並沒有改變。在江蘇省鎮江市,等待我這樣畢業生的命運依舊,家中已有人留城的下放。唯一的區別就是早下晚下而已,一九六零年七月一日以前生的過了暑假立即就下,餘下的還可以在城裏混一年。也不知是應感謝父母還是上蒼,我有幸屬於再混一年的一類人中。

 

當時我哥哥在鎮江市電容器廠做學徒工,盡管每個月比以前多了十幾塊錢,但家境依是很窘,在家無所事事似非上策。暑假期間,在鎮江市第三中學教英語的母親帶我在城裏跑了好幾所中學,希望能找到一個代課老師的活幹幹。失望多次後,最後托三中一個老師在諫壁中學教書的鄰居介紹,在鎮江市近郊的丹徒縣諫壁中學謀到了一個英文代課老師的位子,一天一塊錢。其實我那時的英文很差,用我現在的標準來看,與誤人子弟的水平差不了許多。好在教的是最簡單的入門英語,盡管一個星期十八節課,認認真真竟也應付了下來。

 

十月二十日國務院在北京召開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會議,決定恢複高考製度,招生對象包括應屆高中畢業生。翌日各廣播電台播放了恢複中斷十年之久高考的官方消息。為了自己能有比下放做農民更好的前途,隻好為自己短暫的三十五天代課生涯劃上句號。

 

回到城裏才知道,我的母校,鎮江市第一中學,為應屆畢業生開設了免費的數理化高考複習班。我們那屆有十個班,五百多個畢業生,大部分當時都有了去處。留城的分到集體企業,下放的分到近郊農場。能白天來聽課複習的竟沒有多少。學校給配備的老師是一流的,但安排的教室卻不敢恭維。除天花板上吊著兩盞昏暗的日光燈和每個教室都有的大黑板外,教室裏沒有一張桌椅,聽課的人坐的都是自帶的小木凳。盡管如此,每堂輔導課,教室裏都是擠得滿滿的。從空間利用的角度來講,沒有桌椅為容納盡可能多的複習生創造了最好的條件。同時,母親在三中為我談好了幾位誰時都可以去求教的同事。

 

初考,也就是鎮江市統考,定在十一月下旬。複考,也就是江蘇省統考,安排在十二月下旬。複習的時間離初考隻有一個月。說來慚愧,複習初始時,連三角函數和差化積公式都記不得一個。當時的處境用"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來形容最恰當不過。當時最羨慕的是高中同班同學鄭一舟。我讀高中時,正經讀書的人很少,而鄭手裏經常捧著"大學英語"、"高等數學"一類的書。但鄭並不是書呆子,而是一位名氣彼響的百米短跑好手。高中混日子時,班主任經常用鄭作為例子開導我。畢業後,鄭被母校留下做代課老師。沒多久,又被分到一家工廠當鍋爐工。盡管可用的複習時間不多,但在鎮江市數千名考生中,我想鄭是最胸有成竹的一個。事實也如此,高考三個誌願,從第一到第三,鄭填的都是浙江大學。最後鄭如願去了浙江大學,畢業後留校做了老師,現在在美國。

 

由於是十年第一次高考,報考人數極多。初考時,鎮江市安排了好幾個考場,一中的畢業生都被安排在十二中考試。初考就考兩門:語文和數學。當時自恃有點語文底子,大部分時間都化在數學上。說來也巧,考數學的前一天遇到一道幾何難題,拿到三中找張英泰數學老師求教也未能尋得答案。回到家後,又繼續琢磨了數小時,終於悟到了加輔助線的解題要領。第二天考數學,最後竟是一道類似的幾何題,一道其解法被領悟了還沒有二十四小時的幾何題。當時我在的教室有三十來個考生,監考的是十二中的一位數學老師。也許整個教室裏隻有我一個人解出最後一道題的緣故,該老師把我的名字和考生號碼記了下來。過了幾天,考卷改出來後,我數學考了98的消息也幾經周轉傳到了我的耳裏。

 

初考一關淘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考生。餘下的數百名考生複考時都集中在三中。每個考生都得了一個新的準考證。也許是按初考成績排的緣故,我的準考證號碼是二。第一是三中的蔡琴,後來去了浙江大學。第三是三中的萬婭,後來去了上海同濟大學,第四是鄭一舟。第十是我小學和中學同級同學,也是我的鄰居顏真,後來去了南京一所醫科中專,中專讀完後考上了碩士研究生,現在在美國。排在前十名的還有三中的楊某,後來去了現改名為江蘇理工大學的鎮江農業機械學院。剩下的四個似乎也都是應屆生。

 

複考比初考多了兩門,一門是政治,另一門是合在一起的物理化學。複考時幸運之神沒有再向我招手,數學、理化都考得很糟。尤其是數學,陰差陽錯,很簡單的題都沒做對。理化是基礎太差,怨不得天,尤不得人。考理化時,監考的是三中一位化學老師,由於複習期間請教過,加上是我母親的同事,彼此認識。監考時,他在教室裏走來走去,順便看看大家做的怎樣。可能是我錯的太多太離譜的緣故,他有一次路過我的時候竟在我做錯的題目上敲了敲。可惜我明知錯了,也沒功底去修改。


複考對我的信心是一大打擊。複考後有機會重填入學誌願,我一個好大學都沒敢填,填的都是一些二、三流的醫學院、師範學院。盡管這樣,翌年一月份各大學發錄取通知書還是沒能輪到我。二月份,拿到錄取通知書的人都興高采烈去報到了。我那屆從一中出來的五百多畢業生中,得到錄取通知書的也就十來個。我高中同班同學中,除鄭一舟去了浙江大學外,還有一個女生,笪遠璐,進了衛校。而我隻能灰溜溜地呆在家裏,很長一段時間都未能從失望中恢複過來。好友張國平見我心情不好,特地找了街頭的婆婆幫我算了算命,然後轉告說,命相還好。到了三月份,暗道盡頭果然又出現了一絲曙光。當時國務院主管教育的副總理方毅發表講話,提出擴大招生,如旁聽生、走讀生等。沒多久,各大學又開始了第二輪招生。三月下旬的一天,班主任顧諸芳老師送來了鎮江農業機械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當我去曾是我讀高中時的年級組長,那時已調到鎮江師範學院工作的焦清華老師家報喜時,沒料到她早已知道了。原來焦負責師範的第二批招生,她在南京招生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解決我的出路。師範管吃管住,對我來說,確實比在家白吃白住強多了。當她去調檔案時,發現鎮江農業機械學院已先行一步,錄取了我,分在農業電氣係電業電器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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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zhenyanuva 回複 悄悄話 40年如昨天
zhenyanuva 回複 悄悄話 光陰似箭
doublego 回複 悄悄話 濤仁兄,你真是好記性啊。高中同學和老師有聯絡嗎?
一師是個好學校 回複 悄悄話 監考老師或許涉嫌作弊,算命;sigh:-)
醜姑 回複 悄悄話 你的文字敘說了當年鎮江的一些人和事,讓我很是感慨。焦清華老師現在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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