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摩的《再別康橋》賞析
(2010-07-02 05: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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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誌摩的《再別康橋》賞析
再別康橋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裏的豔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裏,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樹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裏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十一月六日
注:寫於1928年11月6日,初載1928年12月10日《新月》月刊
第1卷第10號,署名徐誌摩。
康橋,即英國著名的劍橋大學所在地。1920年10月—1922年
8月,詩人曾遊學於此。康橋時期是徐誌摩一生的轉折點。詩人
在《猛虎集·序文》中曾經自陳道:在24歲以前,他對於詩的興
味遠不如對於相對論或民約論的興味。正是康河的水,開啟了
詩人的性靈,喚醒了久蜇在他心中的詩人的天命。因此他後來曾
滿懷深情地說:“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橋給
我撥動的,我的自我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吸煙與文化》)
1928年,詩人故地重遊。11月6日,在歸途的南中國海上,他吟
成了這首傳世之作。這首詩最初刊登在1928年12月10日《新月》月
刊第1卷第10號上,後收入《猛虎集》。可以說,“康橋情結”貫
穿在徐誌摩一生的詩文中;而《再別康橋》無疑是其中最有名的
一篇。
第1節寫久違的學子作別母校時的萬千離愁。連用三個“輕輕的”
,使我們仿佛感受到詩人踮著足尖,象一股清風一樣來了,又悄無聲
息地蕩去;而那至深的情絲,竟在招手之間,幻成了“西天的雲彩。
”第2節至第6節,描寫詩人在康河裏泛舟尋夢。披著夕照的金柳,軟
泥上的青荇,樹蔭下的水潭,一一映入眼底。兩個暗喻用得頗為精到:
第一個將“河畔的金柳”大膽地想象為“夕陽中的新娘”,使無生命
的景語,化作有生命的活物,溫潤可人;第二個是將清澈的潭水疑作
“天上虹”,被浮藻揉碎之後,竟變了“彩虹似的夢”。正是在意亂
情迷之間,詩人如莊周夢蝶,物我兩誌,直覺得“波光裏的豔影/在
我的心頭蕩漾”,並甘心在康河的柔波裏,做一條招搖的水草。這種
主客觀合一的佳構既是妙手偶得,也是千錘百煉之功;第5、6節,詩
人翻出了一層新的意境。借用“夢/尋夢”,“滿載一船星輝,/在
星輝斑斕裏放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四個疊句,將全詩推向高潮,正如康河之水,
一波三折!而他在青草更青處,星輝斑斕裏跣足放歌的狂態終未成就,
此時的沉默而無言,又勝過多少情語啊!最後一節以三個“悄悄的”
與首闕回環對應。瀟灑地來,又瀟灑地走。揮一揮衣袖,抖落的是什
麽?已毋須贅言。既然在康橋涅槃過一次,又何必帶走一片雲彩呢?
全詩一氣嗬成,蕩氣回腸,是對徐誌摩“詩化人生”的最好的描述。
胡適嚐言:“他的人生觀真是一種‘單純信仰’,這裏麵隻有三個大
字:一個是愛,一個是自由,一個是美。他夢想這三個理想的條件能夠
會合在一個人生裏,這是他的‘單純信仰’。他的一生的曆史,隻是他
追求這個單純信仰的實現的曆史。”(《追悼徐誌摩》)果真如此,那
麽詩人在康河邊的徘徊,不正是這種追尋的一個縮影嗎?
徐誌摩是主張藝術的詩的。他深崇聞一多音樂美、繪畫美、建築美的
詩學主張,而尤重音樂美。他甚至說:“……明白了詩的生命是在它的
內在的音節(Internal rhythm)的道理,我們才能領會到詩的真的趣味;
不論思想怎樣高尚,情緒怎樣熱烈,你得拿來澈底的‘音樂化’(那就是
詩化),才能取得詩的認識,……”(《詩刊放假》)。反觀這首《再別
康橋》:全詩共七節,每節四行,每行兩頓或三頓,不拘一格而又法度嚴
謹,韻式上嚴守二、四押韻,抑揚頓挫,朗朗上口。這優美的節奏象漣漪
般蕩漾開來,既是虔誠的學子尋夢的跫音,又契合著詩人感情的潮起潮落,
有一種獨特的審美快感。七節詩錯落有致地排列,韻律在其中徐行緩步地
鋪展,頗有些“長袍白麵,郊寒島瘦”的詩人氣度。可以說,正體現了徐
誌摩的詩美主張。
(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