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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誌摩的《殘  詩》賞析

(2010-07-09 03:44:14) 下一個
殘  詩

怨誰?怨誰?這是青天裏打雷?
    關著,鎖上;趕明兒瓷花磚上堆灰!
    別瞧這白石台階兒光潤②,趕明兒,唉,
    石縫裏長草,石上鬆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裏養著魚,真鳳尾,
    可還有誰給換水,誰給撈草,誰給喂?
    要不了三五天準翻著白肚鼓著眼,
    不浮著死,也就讓冰分兒壓一個扁!
    頂可憐是那幾個紅嘴綠毛的鸚哥,
    讓娘娘教得頂乖,會跟著洞簫唱歌,
    真嬌養慣,喂食一遲,就叫人名兒罵,
    現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給您答話!……    <><>
  ①寫於1925年1月,初載於同年1月15日《晨報·文學旬刊》,
署名徐誌摩,原題為《殘詩一首》。 ②1925年8月版《誌摩的詩
》“光潤”為“光滑”。
    《殘詩》寫於清朝末代皇帝被逐出皇宮的時候。題目叫《殘詩》
,可能有兩種命意:一是作者自己廢棄的一篇較長的詩僅留下來的一
部分(象現在這個樣子,卻是一首完整的獨立的短詩);二是和作者
常慨歎的當時國家的“殘破”和他自己所謂思想感情的殘破有一定關
係。但不管其命意如何,《殘詩》有著較高的藝術價值。在語言上,
全詩用口語寫成,這在作者的全部詩作中也是相當突出的,值得注意
的是,作者采用社會下層人民的日常口語來描繪滿清上層階級的敗落
景象。本來卑下與高貴在昔日有著森嚴的界限,但時過境遷,今非昔
比,原先強盛的現已殘敗,作者用市井語言去寫顯貴宮庭的敗落,脫
盡了宮庭的脂粉氣,還原了世俗的純樸自然,在語境和情調上形成一
種特殊的氛圍,這是僅用書麵語所無法達到的效果。當然,《殘詩》
中的日常口語,經過了作者精心提煉,已經沒有日常口語的零亂蕪雜
,可說是“珠圓玉潤”。在詩的句法與章法的安排上,《殘詩》也有
獨到之處,它不象徐誌摩的其他許多新詩那樣,在句法和章法上注重
排比和對稱,相反,這裏追求的是句子結構的錯雜,力避句子結構的
類同,雖然整首詩在外在形象上齊整得象塊豆腐幹,但句子結構極其
靈活多變,句子與句子之間是一種鬆散的、自由的流動關係,加之作
者不斷地變化句子語氣,用疑問、反詰、感歎、否定語氣來避免過多
的直陳句,表達出一種變幻不定的思緒,增強了詩內在的張力和彈性
。在押韻技巧上,從腳韻安排講,是西詩常用的偶韻體,兩行押一韻,
兩行換一韻,這種詩體在英國過去叫“英雄偶韻體”,但到後來,卻
適於用來寫諷刺詩。《殘詩》作者也這樣用而沒有流於庸俗,既自然
貼切,又極富音律美。 《殘詩》在語言、節奏和韻律、句法和章
法上有許多成功之處,但它最耐人品味的還在於意象的選擇和情境的
表現上。作者構思新穎,不落窠臼,避免了一般詩人可能寫的老套法
(即用鋪敘的手法展現昔日的豪華顯貴、借以感慨今日的冷落殘敗)
,直白石台階、鳳尾魚、鸚鵡,這些意象本身就能讓人聯想到宮庭昔
日的豪華顯貴;他也直接從表現“今天”著手,預示昔日的一切都將
褪去原有的色彩、將消隱原有的存在:瓷花磚上將堆積灰塵、白石台
階也要長草和生苔、珍貴的鳳尾魚將要餓死、聰明而刁鑽的鸚鵡不再
有人理會,展示出一幅由盛而衰的封建帝王沒落的畫麵。值得一提的
是,鸚鵡這一意象的選擇在深化意境、渲染情調上有著重要的作用。
鸚鵡出現前,滿清廢宮的敗落景象被統一在一種無聲的寂靜的視覺畫
麵中,鸚鵡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寂靜,出現了聽覺的喧鬧,但隨即這種
聽覺的喧鬧又與“空院子”一同歸於沉寂。以有聲襯托無聲,就顯得
更加寂靜了,廢宮的景象也就愈顯得敗落。《殘詩》也有感於興衰、
滄桑的表現,但決不是我國舊日詩人的懷舊戀古,其基調是嘲弄的,
為此,詩人選擇了鸚鵡這一意象,讓它們以喜劇的角色出現,這些鸚
鵡們,聰明乖巧,也驕橫刁鑽,怎奈它們不能解人世的滄桑和世事的
沉浮,在主子失去權勢後,仍然愚蠢地聒噪不已,真真可憐又可笑!
作者最後巧用一個“您”字和“空”字,既點出了其可憐的必然的結
局,又極富嘲諷意味,讓人回味無窮。
(王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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