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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誌摩的《蘇蘇》賞析

(2010-07-13 04:17:47) 下一個
蘇蘇

蘇蘇是一癡心的女子,
      象一朵野薔薇,她的豐姿;
      象一朵野薔薇,她的豐姿
    來一陣暴風雨,摧殘了她的身世。

    這荒草地裏有她的墓碑
      淹沒在蔓草裏,她的傷悲;
      淹沒在蔓草裏,她的傷悲——
    啊,這荒土裏化生了血染的薔薇!

    那薔薇是癡心女的靈魂,
      在清早上受清露的滋潤,
      到黃昏裏有晚風來溫存,
    更有那長夜的慰安,看星鬥縱橫。

    你說這應分是她的平安?
      但運命又叫無情的手來攀,
      攀,攀盡了青條上的燦爛,——
    可憐嗬,蘇蘇她又遭一度的摧殘!    <><><>
 寫於1925年5月5日,初載同年12月1日《晨報七周年紀念增刊》,
署名徐誌摩。
    作為一個畢生追求“愛、自由、美”三位一體的“布爾喬亞”詩
人——徐誌摩,不用說對美好事物的遭受摧殘和被毀滅是最敏感而富
於同情心的了。 詩歌《蘇蘇》也是徐誌摩這類題旨詩歌中的佳作
。此詩最大的特點,是想象的大膽和構思的奇特。它寫一個名叫“蘇
蘇”的癡心姑娘之人生不幸遭際,卻不象一般的平庸、滯實的詩歌那
樣,詳細敘寫主人公的現實人生經曆,以寫實性和再現性來表現主旨
。而是充分發揮詩人為人稱道的想象和“虛寫”的特長,以極富浪漫
主義風格的想象和誇張擬物,重點寫出了蘇蘇死後的經曆與遭遇。這
不啻是一種“聊齋誌異”風格的“精變”。是仙話?還是鬼話?抑或
童話?或許兼而有之。從中國古代詩歌傳統看,以香花美草擬喻美人
是屢見不鮮的。但大多僅隻借喻美人生前的美麗動人和純潔無邪。而
在這首詩中,徐誌摩不但以“野薔薇”借喻“蘇蘇”生前的美麗動人
——“象一朵野薔薇,她的豐姿;”更以蘇蘇死後墳地上長出的“野
薔薇”,來擬喻蘇蘇的“靈魂”。如此,蘇蘇的擬物化(蘇蘇→薔薇)
和薔薇的擬人化(薔薇→蘇蘇)就疊合在一起了;或者說,以“野薔薇
”比喻蘇蘇的豐姿是明喻其“形”,而以蘇蘇死後墳墓上長出野薔薇來
象征蘇蘇則是暗喻其“神”,如此,形神俱備,薔薇與蘇蘇完全融為一
體,薔薇成為蘇蘇的本體象征。 全詩正是以薔薇為線索,縱貫串接
起蘇蘇的生前死後——生前隻占全詩四個時間流程的四分之一。 蘇
蘇生前,癡心純情,美麗如薔薇,然而卻被人間世的暴風雨無情摧殘致
死; 蘇蘇死後,埋葬在荒地裏,淹沒在曼草裏,然而,靈魂不死,
荒土裏長出了“血染的薔薇”; 薔薇一度受到了寬厚仁慈的大自然
母親的溫存撫愛和滋潤養育,並暫時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清露的滋潤
”、“晚風的溫存”,“長夜的慰安”,“星鬥的縱橫”……摯愛著自
然並深得其靈性的詩人徐誌摩寥寥幾筆,以看似輕鬆隨意實則滿蘊深摯
情懷的自然意象,寫出了大自然的寬厚與溫情。 最後一段的情節逆
轉,體現出詩人構思的精巧和獨具的匠心。野薔薇——蘇蘇死後的靈魂
,暫得溫存安寧卻不能持久,“但命運又叫無情的手來攀/攀,攀盡了
青條上的燦爛——”。在此薔薇遭受“無情的手”之摧殘之際,使得一
直敘事下來的詩忍不住站出直接議論和抒情:“可憐嗬,蘇蘇她又遭一
度的摧殘”。 無疑,浪漫主義的“童話式”想象和匠心獨具的奇巧
構思以及詩人主體對美好事物遭受摧殘的深廣人道主義同情心,使此詩
獲具了深厚內蘊的含量和濃鬱撩人的詩情及感染力。 艾青在《中國
新詩六十年》中關於徐誌摩“在女人麵前特別饒舌”的嘲諷批評自然未
免稍尖刻了一些,但若說徐誌摩對柔弱嬌小可愛的美好事物(美麗的女
性自然包括其中)特別深摯,充滿憐愛柔情,當是不假。這首詩歌《蘇
蘇》,滿溢其中的便是那樣一種對美好事物遭受摧殘而引起的讓人心疼
心酸的憐愛之情。全詩雖是敘事詩的體製和框架,但情感的流溢卻充滿
著表麵上僅隻敘事的字裏行間——敘事,成為了一種“有意味的敘事”
!尤其是最後一節的幾句: “但運命又叫無情的手來攀,攀,攀盡
了青條上的燦爛,——” 三個“攀”字的一再延宕,吞吞吐吐,仿
佛作者實在是舍不得下手,不忍心讓那“無情的手”發出如此殘酷的一
個動作。 當然,獨特的徐誌摩式的詩歌語言格律安排和音樂美追求
,也恰到好處地使詩情一唱三歎,撩人心動。 詩歌的前三節,格律
形式都是每節押一個韻腳,句句用韻,而且二、三句完全重複,但第一
、第四句不重複,而是在語義上呈現出遞進和展開的關係。這跟《再不
見雷峰》及《為要尋一顆明星》的格律形式略有些不同,這兩首詩不但
第二,第三句相同,就連第一、第二句也基本重複,即“ab;ba;”式
。在《蘇蘇》中,循環往複中暗蓄著遞進和變化,尤如在盤旋中上升或
前進,步步逼近題旨的呈現。隻有在第四節,格律形式上表現出對徐誌
摩來說難能可貴的“解放”。第二、第三句並不相同,而且最後一句是
直抒胸臆。這也許一則是因為如上所分析的表達“攀”這一動作的一再
延宕所致;二則,或恐是徐誌摩“意溢於辭”,為了表達自己的痛惜之
情而顧不上韻律格調的嚴格整齊了。這或許可稱為“意”對於“辭”的
勝利。當然,因為有前麵三節的鋪墊和一唱三歎的喧染,也並沒有使徐
誌摩最後的直抒胸臆顯得過於直露牽強,而是水到渠成,恰到好處地點
了題,直接升華了情感。
(陳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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