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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學習(七)

(2009-12-26 05:25:13) 下一個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題解】

  這首詩選自《國風·周南》,是女子出嫁時
所演唱的歌詩。唱出了女子出嫁時對婚姻生活
的希望和憧憬,用桃樹的枝葉茂盛、果實累累
來比喻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滿。歌中沒有濃墨重
彩,沒有誇張鋪墊,平平淡淡。



《詩經·周南·桃夭》 朱熹注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興也。桃,木名、華紅,實可食。夭夭,少好之
貌。灼灼,華之盛也。木少則華盛。之子,是子也。
此指嫁者而言。婦人謂嫁曰歸。周禮,仲春令會男女。
然則桃之有華,正婚姻之時也。宜者,和順之意。室,
謂夫婦所居。家,謂一門之內。文王之化,自家而國,
男女以正,婚姻以時。故詩人因所見以起興,而歎其
女子之賢,知其必有以宜其室家也。

  桃之夭夭,有蕡fén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興也。蕡,實之盛也。家室,猶室家也。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興也。蓁蓁,葉之盛也。家人,一家之人也。

注釋  夭夭:桃花怒放的樣子。

  華:古花字。

  之子:這位姑娘。

  於歸:出嫁。古代把丈夫家看做女子的歸宿,故稱“歸”。

  之,指示代詞。

  ①:蕡,音斑,果實將熟的樣子。有蕡其實:它的果實十
       分繁盛。

  蓁蓁:繁茂的樣子。 

  灼灼:花朵色彩鮮豔如火。

  宜:和順、親善。

譯文

  

  桃樹長得多麽壯盛,花兒朵朵正鮮美。

  這位女子出嫁後,定能使家庭和順。

  桃樹長得多麽壯盛,果實累累結滿枝。

  這位女子出嫁後,定能使家庭美滿。

  桃樹長得多麽壯盛,綠葉茂盛展生機。

  這位女子出嫁後,定能使家人幸福。

賞析

  這首詩非常有名,即便隻讀過很少幾篇《詩經》的人,一般也都
知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是為什麽呢?我想,無非有這樣幾
個原因:第一,詩中塑造的形象十分生動。拿鮮豔的桃花,比喻少女
的美麗,實在是寫得好。誰讀過這樣的名句之後,眼前會不浮現出一
個象桃花一樣鮮豔,象小桃樹一樣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女形象呢?尤其
是“灼灼”二字,真給人以照眼欲明的感覺。寫過《詩經通論》的清
代學者姚際恒說,此詩“開千古詞賦詠美人之祖”,並非過當的稱譽。
第二,短短的四字句,傳達出一種喜氣洋洋的氣氛。這很可貴。“桃
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細細吟詠,一種喜氣洋
洋、讓人快樂的氣氛,充溢字裏行間。“嫩嫩的桃枝,鮮豔的桃花。
那姑娘今朝出嫁,把歡樂和美帶給她的婆家。”你看,多麽美好。這
種情緒,這種祝願,反映了人民群眾對生活的熱愛,對幸福、和美的
家庭的追求。第三點,這首詩反映了這樣一種思想,一個姑娘,不僅
要有豔如桃花的外貌,還要有“宜室”、“宜家”的內在美。這首詩,
祝賀人新婚,但不象一般賀人新婚的詩那樣,或者誇耀男方家世如何
顯赫,或者顯示女方陪嫁如何豐盛,而是再三再四地講“宜其家人”,
要使家庭和美,確實高人一等。這讓我們想起孔子稱讚《詩經》的話: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論語·為政》)孔子的
話內容當然十分豐富,但其中是否也包括了《桃夭》篇所反映出的上
述這樣一種思想呢?陳子展先生說:“辛亥革命以後,我還看見鄉村
人民舉行婚禮的時候,要歌《桃夭》三章……。”(《國風選譯》)
聯係到這首詩所表達的思想,農民娶親“歌《桃夭》三章”,便是很
可理解的了。

  《桃夭》篇的寫法也很講究。看似隻變換了幾個字,反複詠唱,
實際上作者是很為用心的。頭一章寫“花”,二章寫“實”,三章寫
“葉”,利用桃樹的三變,表達了三層不同的意思。寫花,是形容新
娘子的美麗;寫實,寫葉,不是讓讀者想得更多更遠嗎?密密麻麻的
桃子,鬱鬱蔥蔥的桃葉,真是一派興旺景象啊!

  這首詩不難懂,但其中蘊藏的道理,卻值得我們探討。

  一個問題是,什麽叫美,《桃夭》篇所表達的先秦人美的觀念是
什麽樣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很美,豔如桃花,還不美嗎?
但這還不行,“之子於歸,宜其室家”,還要有使家庭和睦的品德,
這才完滿。這種美的觀念,在當時社會很為流行。關於真善美的概念,
在春秋時期已經出現。楚國的伍舉就“何為美”的問題和楚靈王發生
了爭論。伍舉說:“夫美也者,上下、內外、大小、遠近皆無害焉,
故曰美。若於目觀則美,縮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
胡美之為?”(《國語·楚語》)很清楚,伍舉的觀點是“無害即是
美”,也就是說,善就是美。而且要對“上下、內外、大小、遠近”
各方麵都有分寸、都無害。這種觀點最主要的特點是強調“善”與
“美”的一致性,以善代替美,實際上賦予了美以強烈的政治、倫理
意義。“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那意思是說,統治者
重賦厚斂,浪費人力、物力,縱欲無度,就不是美。應該說,這種觀
點在政治上有一定的意義。但它否定了“善”與“美”的差別,否定
了美的相對獨立性,它不承認“目觀”之美,是其嚴重局限。這種美
的觀念,在當時雖然也有其對立麵,也有人注意到了“目觀”之美,
但這種善即是美的觀點,在先秦美學中應該說是具有代表性的,而且
先秦儒家的美學觀念,主要是沿著這個方向發展的。

  孔子也持著這樣一種美學觀點,“《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
‘思無邪’”,他讚賞“詩三百”,根本原因是因為“無邪”。他高
度評價《關雎》之美,是因為它“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
佾》),合於善的要求。在評價人時,他說:“如有周公之才之美,
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論語·泰伯》)善與美,善是主導
方麵。甚至連選擇住處,孔子也說:“裏仁為美。”(《論語·裏仁》)
住的地方,有仁德才是“美”的地方。可見,孔子關於美的判斷,都是
以善為前提的。

  但孔子的美學觀,畢竟是前進了。它已經不同於伍舉的觀點,已經
開始把美與善區別開來,作為不同的兩個標準來使用了。“子謂《韶》:
‘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論
語·八佾》)當然,通過對《韶》與《武》的評價,還是可以看出,“盡
美”雖然被賦予在“盡善”之外的一個相對獨立的地位,但隻是“盡美”,
還不能說是美,“盡善”才是根本。

  至此,我們回頭再來看看《桃夭》篇,對它所反映的美學思想,恐怕
就更好理解了。在當時人的思想觀念中,豔如桃花、照眼欲明,隻不過是
“目觀”之美,這還隻是“盡美矣,未盡善也”,隻有具備了“宜其室家
”的品德,才能算得上美麗的少女,合格的新娘。

  第二個問題隨之而來,美的具體內容不僅僅是“豔如桃花”,還要“
宜其室家”,也就是美與善之結合,那麽,我們應該怎樣認識和評價這種
觀念呢?先秦人為什麽把家庭和婚姻看得那麽重要呢?

  把婚姻和家庭看得十分重要,還不僅僅反映在《桃夭》篇中,可以說在
整部《詩經》中都有反映。在一定意義上說,《詩經》是把這方麵的內容放
在頭等地位上的。《桃夭》是三百零五篇的第六篇,不能不說它在《詩經》
中的地位是很為突出的。如果我們再把《桃夭》篇之前的五篇內容擺一擺,
就更可以清楚地看出,婚姻和家庭問題,在《詩經》中確實是占有無與倫比
的地位。

  三百篇的第一篇是《關雎》,講的是一個青年男子愛上了一個美麗的姑
娘,他日夜思慕,渴望與她結為夫妻。

  第二篇《葛覃》,寫女子歸寧,回娘家探望父母前的心情,寫她的勤、
儉、孝、敬。

  第三篇《卷耳》,寫丈夫遠役,妻子思念。

  第五篇《螽斯》,祝賀人多生子女。

  第六篇,即《桃夭》,賀人新婚,祝新娘子“宜其室家”。

  以上是三百篇的頭幾篇(除掉第四篇),它們寫了戀愛,結婚,夫妻離別

的思念,渴望多子,回娘家探親等等,可以說把婚姻生活中的主要問題都談到了。

  一部《詩經》,三百零五篇,開卷頭幾篇幾乎全部是寫婚姻家庭問題的,
豈不令人深思?不論是誰編輯的“詩三百篇”,不論孔子是刪詩了、還是整
理詩了,抑或是為“詩三百篇”作了些正樂的工作,都不容置疑地說明了他
們是十分重視婚姻和家庭問題的。

  我們應該怎樣認識和評論這個問題呢?春秋戰國時期,生產力水平還很
低下,家庭是社會的最基本單位,每個人都仰仗著家庭迎接困難,戰勝天災,
爭取幸福生活,當然希望家庭和睦、團結。娶親是一件大事,因為它關係到
家庭未來的前途,所以,對新人最主要的希望就是“宜其室家”。這很容易
理解。

  從統治者方麵來說,就要複雜多了。《禮記·大學》引到《桃夭》這首詩
時說:“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這可真是一語道破。家庭是社會的
最基本單位,家庭的鞏固與否與社會的鞏固與否,關係十分密切。到了漢代,
出現了“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君臣、父子、
夫婦、兄弟、朋友五種關係)之說。不論“三綱”,還是“五常”,它們都以
夫婦關係為根本,認為夫婦關係是人倫之始,其它的四種關係都是由此而派生
出來的。宋代理學家朱熹說:“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
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
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男女者,三綱之本,萬事之先也。”(《詩集傳》卷
七)從這段論述,我們也可以看出統治者為什麽那麽重視婚姻、家庭問題。聽
古樂唯恐臥,聽鄭衛之音而不知倦的魏文侯有一段名言,說得很為透僻。他說
:“家貧則思良妻,國亂則思良相。上承宗廟,下啟子孫,如之何可以苟,如
之何其可不慎重以求之也!”“宜家”是為了“宜國”,在他們眼裏,“宜家
”與“宜國”原本是一回事,當然便被看得十分重要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不論自古以來多少解經
者就《桃夭》作過多少文章,但象小桃樹那樣年輕,象春日驕陽下桃花那樣鮮
豔、美麗的少女,卻永遠活在讀者心裏。人們衷心祝願她:“之子於歸,宜其
室家”。

  吟誦《桃夭》,不喝也醉了。

  清姚際恒評論此詩說:“桃花色最豔,故以喻女子,開千古詞賦詠美人之
祖”。自古,漂亮的女子總是受到超常的寵愛,文學更是不吝字墨,推波助瀾
。無論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還是“玉腕枕香腮,桃花
臉上開。”,讀起來,總不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更意濃神近,耐人玩味。

  默默的讀幾遍,然後展開想象的畫卷,你會看到千年前,在那桃花盛開的
時候,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千年的風從那片“灼灼”的桃林中穿過,搖曳著
豔麗的桃花,婀娜著多姿的桃枝,似乎有醉人的馨香隨風破卷,撲麵而來。但
你分不清這是什麽香,因為你仔細去看,在桃花叢中,隱約著一個款款移動的
女子,少女的清香與花香混揉在一起,這是快樂的味道。

  畫中的女子兩頰飛紅,麵帶嬌羞,目光躲閃,卻又忍不住興奮的顧盼,在
夭夭桃實、灼灼花枝的襯托下,人若桃花,兩相輝映,怡人的快樂迅即湧上心
頭,你甚至可以聽到女子的心聲:“今天我要嫁給你啦,今天我要嫁給你啦。
。。。。。”

  之子與歸,是說這個美麗的新娘就要出嫁了。歸:婦人謂嫁曰歸。在誇了即
將出嫁的新娘的美貌之後,詩意開始延伸,人們隨之將目光投向婚後的生活,那
是怎樣的呢?詩裏唱到“宜其室家”、“ 宜其家室”、“ 宜其家人”。

  宜,和順美滿的意思,室謂夫妻所居,家為一門之內。如果說對新娘容比桃
花是毫不掩飾的讚美的話,這裏就是含蓄的將女子的“善”,掩藏在宜家宜室宜
人中了。試想,新人過門後,若能讓一大家子都和睦幸福,僅有美麗的臉蛋是不
夠的,必得有顆善良的心,才能讓公婆姑嫂叔伯接受,才能被夫家的人所接納,
日子才能和順美滿,其樂融融。

  從桃花到桃實,再到桃葉,三次變換比興,勾勒出男婚女嫁一派興旺的景象。
古人通過桃花似的外“美”,巧妙的和“宜”的內“善”結合起來,表達著人們
對家庭和睦安居樂業生活的美好向往。“詩三百”開篇,寫盡了愛情與婚姻生活
的各個方麵,說明家庭和婚姻的重要性,這不僅僅是人們生活的期盼,也是統治
者的希望,所謂“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說白了,就是建立在“宜家”
、“ 宜室”、“ 宜人”上的“宜國”。

  不管怎樣,“桃夭”是中華民族延續到現在的喜慶與祝福,就是今天,我們
也同樣祝願著如桃花般的女子,“之子於歸”,能夠生活美滿,家庭幸福,“宜
其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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