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嫂的博客

少年狂發老來歌,千裏明月照朱閣。昨日黃葉染秋色,今對故人思故國。再難覓,江楓漁火,唯伴我日日荔枝三百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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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美文長篇轉載——煙花三月(一)

(2009-12-07 12:57:54) 下一個
終於又回來了,在國內上不了文學城,有差不多兩個月沒來,可把我給鬱悶壞了。近幾個月忙碌異常,加上公司剛換了廚子,減肥倒是頗有成效,就是沒啥好吃的。可是這麽長時間沒上來,總要有點什麽帶給大家才好。偶得美文一篇,敬獻給私房所有精益求精了與創造的朋友們。

煙花三月——作者:談歌



第一回昔人已乘黃鶴
  
  刀。嶄新的刀!
  長七寸,高五寸,半弧形刃口,脊寬三分。這是揚州廚刀中最大最沉的一種。
  這種刀通常是用來剁排骨的。
  現在,它正被攥在王癩子手裏。陰沉的刀光,映著王癩子那張難看的笑臉。
  王癩子笑得這麽開心,是因為生意不錯。從清晨開張到現在,不到兩個小時,他已經賣出了四五十斤排骨,手中的刀一直沒有停過。
  “癩子,換新刀了?”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王癩子抬頭看清來人,臉上立刻擠出諂媚的笑:“喲,飛哥,你來啦?”
  被稱作“飛哥”的人其實比王癩子要小,最多也就三十歲的樣子。他中等個兒,臉龐消瘦,長發隨意,下頜沒有剃盡的胡子茬兒隱隱透著一種滄桑。
  “把你的新刀借我看看。”飛哥眯著眼,笑容中帶著些戲謔的意味。
  王癩子有些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刀,下意識地遞了過去。
  飛哥接過刀,在手中掂了掂,輕聲讚道:“好刀!”
  “嘿嘿,”王癩子得意地笑了,“這是我在……”
  突然,飛哥揚手,揮刀——那把厚重的廚刀直奔王癩子放在案板上的左手而去。
  沒等王癩子反應過來,那刀已經“篤”的一聲,穿過他的手,剁進了案板。
  刀身猶在微微顫動。
  王癩子麵色慘白,沒說完的話也嚇得入了肚。
  飛哥卻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慵懶表情,他若無其事地從刀刃邊拾起一塊剛剛被切下的排骨,丟進台秤上的托盤,然後順勢一抹,從盤底取下一塊磁鐵來。
  “兩斤二兩,算兩斤。”飛哥拍拍手,看著台秤。
  王癩子此時才回過神來,他顫抖著抬起左手,手竟完好無損——剛才那一刀隻是嵌入了他的指縫。
  “飛哥,你怎麽和我開這種玩笑?可嚇死我了……”王癩子擦擦額上的汗,心有餘悸地嘟囔道。
  飛哥嘻嘻一笑:“做買賣不公平,你就不怕有一天真切了自己的手?”
  王癩子躲避著飛哥的目光:“是……是……都說你的眼睛比秤砣還賊,我今天算見識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想把剁在案板上的廚刀拔出來。可任憑他怎樣使勁,那廚刀卻紋絲不動,仔細一看,刀刃已沒入案板半寸有餘。
  圍觀眾人一陣哄笑。王癩子麵紅耳赤,擠眉弄眼地看著飛哥:“幫幫忙……你這個力道,我拔不出來……”
  飛哥正要上前,另外一隻手已搶先握在了刀把上。隻見那手輕輕一抬,廚刀便乖乖脫離了案板。
  拔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他英俊儒雅,風度翩翩,一身整潔華貴的西裝。
  飛哥挑了挑眉,靜靜地看著來人。
  年輕人把廚刀還給王癩子,眼睛卻看著飛哥讚道:“‘一笑天’酒樓的菜頭都有這樣的功力,淮揚第一名樓果然名不虛傳!”
  “哦?”飛哥摸著下巴上的胡子茬兒,“你認識我?”
  年輕人麵帶微笑:“你叫沈飛,在‘一笑天’酒樓做了十來年的菜頭,混跡於揚州各大菜市場,被菜販子們稱為‘飛哥’。閑暇時,在酒樓附近的巷口擺攤炸臭豆腐,鮮香獨特,遠近聞名。”不等飛哥答話,他已笑著轉了身:“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
  那年輕人自顧走了。
  “飛哥,這是誰啊?聽口音不是本地人?”王癩子好奇地問。
  沈飛看著那年輕人遠去的背影,怔怔地搖了搖頭。
  離“名樓會”還有一天。
  對於即將參會的三位揚州頂尖總廚來說,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最為緊張的時刻。
  他們都是刀客。跟武俠刀客們不一樣的是,這些刀客手裏的刀不是用來砍砍殺殺的。他們用刀做出一道道美味佳肴,讓人們將日子咀嚼得有滋有味,並在此過程中體現出自身價值。
  這裏有門派,也有師徒。
  刀客們施展本領的舞台,是揚州城內大大小小的酒樓。每個酒樓就像一個門派,在那裏,本領最高的刀客便成為“總廚”,其他刀客按級別分為“頭爐”、“二爐”、“三爐”等等。揚州城不大,但酒樓飯館卻遍布大街小巷,成為揚州飲食文化之繁榮的最好例證。
  “鏡月軒”、“天香閣”、“一笑天”,這是全揚州城公認的三大名樓。
  “鏡月軒”位於市中心的美食一條街上,老板陳春生是市內最著名的餐飲企業家,資產過億。有這麽雄厚的財力,“鏡月軒”的看家刀客當然不會是泛泛之輩。
  孫友峰,三十九歲,“鏡月軒”總廚。兩年前,他在全國烹飪電視大賽上獲得金獎,隨即被陳總高薪聘用,以一己之力使得底蘊並不深厚的“鏡月軒”躋身淮揚三大名樓之列。
  從氣勢上來說,位於玉帶河畔的“天香閣”要比“鏡月軒”差了許多。但提起“天香閣”的老板馬雲,飲食界卻是無人不知。馬雲已年過七旬,是昔日淮揚菜“四大金剛”中碩果僅存的一位。他苦心鑽研淮揚菜數十年,理論實踐均有過人之處,並創辦“揚州烹飪學校”,育人無數,淮揚刀客無不尊稱他為“馬老師”。
  馬雲桃李滿天下,其中最為出色的,當數現年四十二歲的彭輝。彭輝自二十歲出師之後,一直擔任“天香閣”總廚。很多人認為,彭輝的廚藝青出於藍勝於藍,已超過了當年巔峰時期的馬雲。就連馬雲自己也公開承認,以彭輝目前的身手,隻要肯出山,立刻便可成為名動四海的名廚。然而,彭輝為人忠誠厚道,從不為諸多酒樓高薪誘惑所動搖,在“天香閣”一呆便是二十多年。
  不過,揚州城內第一酒樓的名頭,多年來一直被“一笑天”占居著。“一笑天”位於城北一條不起眼的小巷中。據地方誌記載,這座酒樓至少已輝煌了兩百五十年,而懸掛在酒樓正廳中的一塊牌匾則是這種說法的最好物證。牌匾用上好的楠木製成,曆經歲月滄桑,仍通體烏黑發亮,找不出一處裂紋。牌匾上寫著四個蒼勁挺拔的金色大字:煙花三月。
  關於這四個字,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
  【回眸:煙花三月的秘密】“一笑天”的興起,是在清乾隆年間。當時“一笑天”的總廚是一個曠世奇才,他深諳淮揚菜係的精髓所在,無論什麽原料,凡經他的手,都能將鮮香原味發揮到極致。名氣傳出之後,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一刀鮮。久而久之,他的本名甚至被忘記了。
  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時候,聽聞了“一刀鮮”的大名,特地前來品嚐了他烹製的淮揚菜肴,讚不絕口。此後每次南巡,乾隆爺都會讓“一刀鮮”禦前侍駕。有了這樣的經曆和資本,“一刀鮮”自然聲名鵲起,“一笑天”也成了淮揚飲食界的翹楚。
  時光流逝,幾十年過去了。乾隆退位,嘉慶即位。此時的“一刀鮮”也到了花甲之年,賦閑在家,但他的兒子學得了父親的技藝,在“一笑天”續寫著名廚的輝煌。
  這一天,突然從大內傳來了六百裏加急,要調昔日在乾隆爺禦前侍駕的“一刀鮮”進京。“一刀鮮”不敢怠慢,立即收拾行囊,趕赴京城。
  一路上,驛差向他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近日裏,乾隆爺突然胃口大壞,茶飯不思,後宮總領禦廚薑大人想盡辦法,做出各種美味佳肴,隻差奉上龍肝鳳髓了,可每逢用餐,乾隆爺往往舉起筷子,目光在餐桌上掃視片刻,便搖頭歎息,難以下箸。這可急壞了跟隨他多年的王公公。絞盡腦汁之後,王公公突然憶起,當年南巡時,禦前侍駕的“一刀鮮”打理的菜肴深合乾隆爺的心意,於是立刻快馬加急發出大內調令。
  進了紫禁城,“一刀鮮”當天就做好一道菜肴,送入後宮。乾隆爺食用後,歎道:“這麽多年來,隻有這個‘一刀鮮’尚能體會孤家的口味和心意。”隨後禦筆題賜菜名:煙花三月。
  “一刀鮮”攜金匾回到揚州,全城轟動。太上皇給一個民間廚子親筆題匾,那是何等榮耀啊!不過奇怪的是,此後“一刀鮮”從未在別的場合做過這道“煙花三月”,每每有人問及,他也總是笑而不答。據說,這道菜的菜譜從此成了“一刀鮮”家族秘而不宣的絕技,代代相傳。
  然而,“一笑天”酒樓今日在揚州城能有如此地位,既不是因為那張牌匾的傳奇色彩,也不是借“一刀鮮”當年的虎虎餘威。現在,人們提起“一笑天”酒樓,都會立刻說出兩個字:徐叔!
  兩百多年來坐鎮總廚的“一刀鮮”族人在文革期間一去杳然之後,“一笑天”的後廚實力一落千丈,僅靠著百年老店的名聲維持著要死不活的狀態。後來市場重新開放,揚州飲食業在新形勢下迅猛發展,“一笑天”酒樓麵對激烈的市場競爭,更是岌岌可危。徐叔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接手了酒樓。他發誓,要在三年內讓“一笑天”重現輝煌。“一笑天”需要一個新的實力派後廚,徐叔早已在心中想好了人選,這個人就是他自己。從此,廚刀幾乎成為徐叔生命中的全部,他不停地練,不停地嚐,不停地學。
  有人說,徐叔這麽做並不是盲目的,“一刀鮮”傳人當年離去時,曾把一身烹飪絕技寫成冊子,留給了酒樓裏的一個小夥計,而這個小夥計便是徐叔。
  對於這種說法,徐叔一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此事便無可證實。人們看到的事實是:三年後,徐叔自任“一笑天”總廚,藝震揚州。當時,包括馬雲在內的淮揚菜“四大金剛”一致認為,徐叔是自“一刀鮮”消失後的飲食界第一高手。
  “一笑天”雄風重振,二十年來牢牢占居著淮揚第一名樓的地位,徐叔也一直是淮揚飲食界公認的頭號刀客。
  不過,今天的“一笑天”總廚已不是徐叔。一個月前,徐叔突然決定:由他的徒弟、二十七歲的淩永生接任“一笑天”總廚,而他不再過問“一笑天”後廚事宜。
  消息傳出,眾說紛紜。“鏡月軒”的陳總迅速作出反應——在淮揚“煙花節”期間舉辦一次“名樓會”,邀請“一笑天”和“天香閣”的總廚屆時與“鏡月軒”總廚孫友峰同台切磋技藝。明眼人知道,這名為“邀請”,實際上就是下戰書。“鏡月軒”擺明了是想趁徐叔淡出之際,取代“一笑天”淮揚第一名樓的地位。一場淮揚刀客間的最高對決已是勢所難免。
  今日,“鏡月軒”的孫友峰和“天香閣”的彭輝,一大早就起了床,他們要利用一天中思維最明晰的清晨時分,訓練和調整自己的辨味能力。而“一笑天”的淩永生,此時卻在做著一件與“名樓會”毫不相幹的事情。
  不僅是淩永生,“一笑天”的其他人,甚至包括老板徐叔自己,現在都在酒樓的廳堂裏忙著招待一位重要人物。
  這位重要人物是徐叔與前妻生的女兒徐麗婕,她剛從美國回來。二十年前,徐叔通過自己的努力,贏得了榮譽和地位,但卻失去了家庭。二十年後,這一切還有機會來彌補嗎?他專注地看著女兒熟悉而陌生的臉,思緒蹁躚。
  披著一頭暗紅色的大波浪長發的時尚女孩徐麗婕,於今早回到故鄉揚州,似乎並未感到多少陌生。老父親怯怯的、慈愛的呼喚,漸漸激活了她腦海深處的孩童記憶。
  此時,一桌人正邊吃邊聊,其樂融融。徐麗婕今天算是飽了口福,且不說徐叔親自打理的“四鮮獅子頭”,就是淩永生做的那幾樣家常小炒,也是道道汁濃味美。在國外,她雖然也常光顧一些中餐館,但那些店鋪又怎麽做得出這麽地道的美味?再加上沈飛在一旁插科打諢,歡笑之餘,更是胃口大開。
  在這樣的氣氛中,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客人走進大廳,在不遠處的一張方桌前坐下了。
  “一笑天”能成為淮揚第一名樓,服務當然不會差。雖然還沒到正式用餐時間,還是有服務員熱情地走上前:“先生,您要點兒什麽?”
  “既然到了‘一笑天’,當然得嚐一嚐徐老板的‘四鮮獅子頭’。”來客聲音很大,似乎有意要讓別人聽見。
  徐叔等人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了過去。
  沈飛看著來客,那人衝他點頭示意。來客正是兩天前在菜場上拔刀的年輕人,他曾對沈飛說過“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
  年輕人忽然閉起眼睛,仰鼻往空中深深地嗅了一口氣,讚歎道:“鮮肉、活雞、香菇、蟹粉,四味繚繞,幾位可真是好口福啊。”
  徐叔臉色微微一變。知道“一笑天”的“四鮮獅子頭”不足為怪,可這獅子頭的原料有著多種搭配方式,河蚌、蝦茸、筍丁、火腿等皆可入料,並沒有一種特定的組合,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聞了聞氣味就把四種原料說得如此準確,這樣的辨味功夫,即使是在成名的大廚之中,也是少見。
  淩永生自然也知其中厲害,他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他來到“一笑天”酒樓,多半不是吃一頓飯那麽簡單。
  徐叔鎮定下來,道:“先生既然來到‘一笑天’,就是我們的客人,如果不嫌棄,請過來坐吧。”旁邊伶俐的服務員立刻添上椅子和餐具。
  “既然徐老板這麽熱情,那我就不客氣了。”年輕人站起身,走過來坐在沈飛的身邊,衝著對麵的淩永生微微一笑:“這位就是‘一笑天’的新任總廚吧?我早就期待著在明天的‘名樓會’上一睹你的風采!”
  淩永生不善應酬,嘿嘿笑道:“這是我炒的幾個家常菜,先生可以先嚐嚐。”
  “嗨,人家都說了,是衝著咱們徐叔的獅子頭來的。”沈飛笑著插話,盛起一隻獅子頭放入年輕人麵前的餐碟中。
  “謝謝。”年輕人拿起筷子,夾下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品味良久,讚歎道,“鮮香繞舌,真是名不虛傳啊!”
  “那當然。”沈飛得意地笑了,“徐叔做的‘四鮮獅子頭’,可稱得上‘一笑天’酒樓裏最好的東西了。”
  “不對,‘一笑天’真正的好東西可不是這個。”年輕人搖了搖頭,抬起手來,指著廳堂中懸掛著的那張牌匾道,“‘一笑天’的好東西,在那裏呢!”
  徐叔和淩永生對視一眼,沈飛也停下了筷子,隻有徐麗婕茫然而好奇地看著那張牌匾,不明就裏。
  片刻後,徐叔打破了沉默:“你知道這牌匾的來曆?”
  年輕人點點頭:“乾隆爺禦筆題賜金匾。天下第一刀客和天下第一名菜,誰人不知?”
  徐叔沉吟道:“看來,你也是……”
  年輕人淡淡一笑:“我叫薑山。我的祖上,曾在大內擔任總領禦廚。”
  此話一出,就連一向嘻哈不羈的沈飛也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清代大內後廚共分九堂一百零八人,這一百零八人無一不是從各地征調而來的頂尖名廚,而大內總領禦廚,無疑又是其中最為出色和全麵的。可以這麽說,大內總領禦廚即當時眾所公認的天下第一刀客!
  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是當年的大內總領禦廚之後。即便是徐叔,也不免肅然:“原來是名廚後裔,失敬失敬!”
  薑山謙然笑道:“在揚州這個地方,外人怎敢妄稱名廚!”
  “好了好了,你們別客套來客套去的了。”徐麗婕可不管什麽禦廚不禦廚的,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這‘煙花三月’到底是一道什麽樣的菜啊?”
  薑山無奈地把手一攤:“這恐怕隻有‘一刀鮮’的傳人才會知道了。”
  “‘一刀鮮’?‘一刀鮮’的傳人在哪兒?”徐麗婕聽到“一刀鮮”三個字,眼前倏地一亮,趕緊追問道。
  薑山不說話,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徐叔。
  徐叔靜默著,半晌才道:“‘一刀鮮’的傳人,我是見過的。不過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當時是‘一笑天’酒樓的一個小夥計,他則世代相襲,擔任總廚。那張牌匾,兩百多年來一直掛在酒樓大堂裏。文革時,一幫革命小將叫囂著要批鬥‘一刀鮮’、砸爛牌匾。突然有一天,‘一刀鮮’不辭而別,從此銷聲匿跡。而他走之前,還想了個法子,保住了牌匾。”
  徐麗婕眨了眨大眼睛:“什麽法子?”
  “他用毛主席的畫像把牌匾包了個嚴嚴實實。當時有誰敢動毛主席?明知道牌匾就在裏麵,可小將們也隻能幹瞪眼生悶氣。”
  “嗬嗬,這法子真好!”徐麗婕拍著手喝彩,“虧他想得出來!”
  一向機靈的沈飛也露出了歎服的笑容。
  “那他自己呢?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嗎?”徐麗婕對“一刀鮮”的下落似乎更為關心,又搶先問道。
  “隻是偶爾會有關於他的一些傳說。”徐叔輕輕地搖頭,“但都無法證實。”
  薑山和徐麗婕同時“哦”了一聲,顯得有些失落。
  轉瞬,徐麗婕卻又笑靨如花:“我覺得這樣也好,這種人就應該生活在傳說中,這樣才更有神秘感,這個故事也更完美。”
“薑先生是北京人吧?”很久沒有說話的淩永生,此時開口問了一句。
  薑山點點頭:“不錯。”
  “那你這次是來揚州旅遊的了?”淩永生試探著問道。
  薑山淡然一笑:“我最近學了幾手淮揚菜,迫切地想向淮揚的名廚討教討教。恰好聽說這幾天要舉行‘名樓會’,這樣的機會當然不能錯過啊。”他說得輕鬆,徐叔和淩永生對視一眼,心裏卻都暗暗有些擔憂。
  這“討教討教”是客氣的說法,他千裏迢迢從北京來到揚州,多半是要比試比試。這種事情本也平常,隻是在“名樓會”即將舉行的關鍵時刻,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深淺難測的總領禦廚之後,對“一笑天”而言,究竟是禍是福呢?
  
  “一笑天”酒樓的後廚,素來是許多年輕人向往的地方。能進入這裏,就意味著有機會和淮揚頂尖的刀客同爐共事。對他們來說,這無異於習武者進了少林寺,學藝空間和成名機會就大了很多。所以,年輕人都夢寐以求。
  隻有一個人例外——沈飛。
  十年前,沈飛是“一笑天”的菜頭,淩永生剛來時,整天跟著沈飛,幫他拎菜籃。十年後的今天,淩永生已是酒樓總廚,而沈飛仍然隻是個菜頭。
  菜頭就是專門負責買菜的人,在酒樓的後廚裏地位最低。但沈飛對自己的身份很滿足,他似乎從沒想過成為廚子,更沒想過要成為名廚。他從來不學做菜,所以也就不會因廚藝不精而受到徐叔斥責。
  於是,他每天都活得簡單而快樂。
  沈飛的工作一般在上午就完成了。當後廚的刀客們開始忙碌的時候,沈飛便來到巷口,擺起小攤來,炸他的臭豆腐幹。
  看起來,沈飛非常享受這樣的生活,因為在別人眼裏,他始終很快樂。
  熱鍋裏的油已經開始沸騰。
  臭豆腐幹被一雙長長的筷子夾起,一塊一塊地浸入油鍋中。伴著輕微油爆聲,豆腐幹周圍立刻泛起細小的油泡,原本灰白幹癟的豆腐幹迅速鼓脹,色澤也變得金黃誘人。
  沈飛有些得意地將已經炸好的豆腐幹夾出油鍋,同時扯開嗓子吆喝著:“油炸臭豆腐幹,油炸臭豆腐幹囉!”
  他的吆喝很大程度上屬於一種自我欣賞,而並非出於某種商業目的。因為他即使不吆喝,攤點前也早已排起了長長的隊。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下了班的官員,也有衣著簡樸的小販,他們全都知道一個簡單的事實:沈飛炸的臭豆腐幹,是全揚州城味道最好的。
  這臭豆腐幹,就像徐叔做的清蒸獅子頭一樣,已經成為一個品牌。這個品牌雖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每天卻有更多的人喜歡它,並且能夠享受到它。沈飛因此而感到快樂。
  在離攤點不遠的地方,徐麗婕正站在“一笑天”酒樓的門口,饒有興致地向這邊張望著。沈飛的忙碌和食客們的熱情讓她覺得奇怪,因為在她聞來,那油鍋中飄出的分明是一股怪怪的臭味兒。終於,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捏著鼻子,來到了沈飛的攤點前。
  “喂!”她招呼沈飛,因為鼻子不通氣,聲音顯得怪怪的,“這東西好吃嗎?怎麽聞起來這麽臭?”
  “喲,大小姐,你也來賞光啊?”沈飛笑嗬嗬地看著她,“這東西就是聞起來越臭,吃起來越香啊,怎麽樣,來點兒?”
  攤點旁露天擺著幾張小桌,小桌前坐著的食客無不吃得酣暢淋漓。徐麗婕看看他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徐麗婕也坐在了小桌前。沒過多久,沈飛便把一碗炸臭豆腐幹端了上來。浸在湯汁中的豆腐塊色澤金黃,外酥裏嫩,經油炸後,那股怪味兒已弱了許多,反而散發著一種特殊的鮮香。徐麗婕夾起一塊放入嘴裏,那種美妙的口感和奇特的酥香,比起上午的佳肴來,倒又是別有一番風味。
  沈飛站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問道:“味道怎麽樣?”
  徐麗婕豎起大拇指:“Very good!”
  沈飛嘿嘿一笑:“凡是吃過的,還沒有不說好的。”
  徐麗婕忽然想起什麽,看著沈飛:“你為什麽不跟我爸爸學點兒廚藝呢?看得出來,他挺喜歡你的。”
  沈飛撇撇嘴:“我是那塊料嗎?”
  “我看你行。”徐麗婕一臉的認真。
  “行我也不學。”
  徐麗婕有些詫異:“為什麽啊?”
  沈飛摸摸下巴,一副思考的表情,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要是一不小心練成了大廚,那哪還有時間炸臭豆腐?”
  徐麗婕笑了起來:“炸臭豆腐有出息麽?”
  沈飛也笑了,他指了指那些食客:“你應該去問問他們。”
  徐麗婕一愣,無奈地搖搖頭:“人各有誌,不和你說了,你去忙吧。”
  沈飛卻不離開,笑嘻嘻地看著她:“大小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啊。”
  “什麽事?”
  “還沒付錢啊。公平買賣,童叟無欺。兩毛錢一塊,你吃了三塊,一共是六毛錢。”
  徐麗婕愕然地看著沈飛:“我也得付?”
  沈飛手一攤:“小本經營,概不賒賬。”
  徐麗婕哭笑不得,摸出一枚硬幣,拍到沈飛的掌心:“喏,找我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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