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猴而冠齋主

驢之吟 傲骨錚錚學究氣,仰天長嘯大音希。不為亂花迷慧眼,淺草叢裏自揚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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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意地棲居的另一種屋宇

(2009-12-06 00:15:37) 下一個

詩意地棲居的另一種屋宇

——金刀郎詩歌賞讀

我和金夫子之間的友誼套用一句“文革”時的術語,可謂“同誌加兄弟”,隻是“此同誌”非“彼同誌”。“此同誌”的肉身來自豫西南的南陽盆地,後來同我一起漂泊在異鄉,而他的心靈則天賦的純真。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在開封遊學時開始寫詩,對於“精神生命的自由”想象,也一直是那麽高貴。直到那一年那一天夜晚的槍聲,驚醒了眾多夢中人,“沉默的大多數”都命裏注定要在世紀末的陰影裏揮霍掉一生最美好的時光!“殘留的激情已歸於平靜”,既然連這國都愛不起,思想和文學也愛不起,“在城市的霓虹燈中跋涉/升官發財似乎才是現實的夢幻”(《為了忘卻的紀念》)。還記得《笑傲江湖》中莫大先生醉臥長江邊的小酒館裏說:“這江湖上的事,老夫是越發瞅不上眼了。”生命就是一種苟活,可是不管怎樣折騰,吾等草民也沒能過上夢中奢華的日子。既然做不了“鬥士”,拒絕和抗爭又不頂用,那就安心做他的寓公吧!麵對當今“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的“和諧社會”莫悔至今不小資,安貧樂道知本家。(《和炳選大師兄》)而新的燈塔在前,仍禁不住讓人回眸頻頻眺望。按梁任公的話說“服務於當下”,也許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拋開現實的一切,未始沒有另一片馳騁的天地。於是他也偶爾緩緩地飛離塵世,在詩的世界裏卻能尋到一點兒夢境和做人的樂趣/在現實中找到最好的逃亡”(《致行者》)。仿佛這樣才感到自己真實的存在。盡管他自認為那個當年叫金刀郎的詩人已經不存在了,可我覺得他後來的一些詩作裏的嬉皮與不恭還是無法掩蓋那個屬於八十年代詩人的影子。他二十年前的詩集《一勺燴》,像一束罌粟花一樣仍綻放在我寂寞的心地。雖然他一度停止了寫詩,我曾想為他寫一篇《詩殤》,惜乎一直未能成篇。後來他依然匹馬西風,獨往獨來,還時常逍遙自在地在一條江裏遊來遊去且“ 痛飲狂歌度逍遙,飛揚跋扈為誰豪?醒來一覺是春曉,/酒後七情隨夢逃。”(《狗日的單位》)一直“吟到夕陽山外山,古今難覓餘情繞。”我想既然朋友中還有吾等喜詩愛詞之人,我要緊握兄弟的手致意:以馬內利(與上帝同在)!

一、詩意棲居的另一種屋宇

由於我對金老弟的屋烏之愛(Love melove my dog),故其詩常置於案頭,興至而閱。他的詩語言淺近,似在販夫走卒的理解力之內,亦在王侯將相的思考力之外。今日又讀到我最喜歡的那首“故園夢憶”,不期然而忽然明白:西哲海德格爾“詩意地棲居”之外,實在還有另一種詩意地棲居的方式:鄉音中真誠的友誼。

海德格爾說的自是好的,因在海氏“詩意地棲居”裏,人陶然於同真理的相求相伴。不過要進入這樣的地方,人卻是要麵向所謂純粹的思,麵向“存在”那似乎無何有之鄉的,同現實有太多的衝撞,正如席勒所謂人“要在詩歌中永垂不朽,必須在人間死亡”。好像要活得有詩意,人就必須“生活在別處”一樣。一個人可以沒有詩,一個國度或地方卻不能沒有詩。詩歌是民族的精神高度。這當然是對的。很久以來我也這麽想。可現實這個世界很小、小得象個村子,並且時空的距離越來越近。一個人一個活法,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選擇這個村子的某一地段,營造自己身體和精神的居所,既無可非議,也屬正常現象。如今老金的詩讓我忽然想到,詩意的棲居還有另一種方式,一種可以同海氏方式互補,並且海氏方式也必須與之互補的方式。海德格爾“詩意的棲居”要的是人的孤獨,要人孤身麵對“存在”、“真理”。這當然是對的。因人若不孤獨,如何會求真理的陪伴?一個人的存在和真理真的僅僅屬於他自己,他隻能於孤獨中才能求得。

可是事情還有另一麵。哲人雲:人不能獨居,除非他是天神或野獸。一個在人群中徹底孤獨的人,我不太相信他還會有力量支撐自己再孤獨地存在和尋求真理。海德格爾的靈感來自荷爾德林,他曾借後者的口說:“詩,這是人的一切活動中最純真的。”可就是這位荷爾德林,當他深愛著的他在她家做家庭教師的女主人素賽特貢塔爾德病逝之際,他便從此精神失常,至死未愈。這其實是意味著:當在現實中的人失去了真誠情感之支持的時候,即:當他在人群中徹底孤單的時候,他恐怕很難會不失去追求真理、存在的強力——“存在”、“真理”的詩意之樹,原本要生活中真誠情感的詩意之土壤培育的。生活中真誠的情感對人“詩意地棲居”存亡攸關。那麽,這種真誠的情感都有哪些?

試想:除了愛情,不是惟有友誼了嗎?無愛情人難以存活,無友誼豈不同樣如此嗎?生命的“魂”是愛情,失去愛情人會“失魂”,再沒有了生活的生趣;生命的“魄”則可是真誠的友誼,失去了友誼人會“落魄”,再沒有在人生戰場上搏擊的魄力了。

因此,詩人不僅要歌唱愛情,愛情是永恒的主題,還要歌唱友誼,友誼也是永恒的主題。

歌唱友誼,給予友誼,以詩歌嗬護和滋養友誼,這不就是金刀郎詩歌的光芒和珍貴嗎?

荷爾德林說過,我們隻能為存在作證。我們隻能為曆史、為我們自己作證——這就是文學,也是學術的德行。你看,在金刀郎詩中,占很大的篇什是寫給他的朋友的——哦!他的朋友有福了!你不會落魄,你總得到他詩歌——當然,還有他本人——的鼓舞、溫暖和滋潤。詩要真情,金刀郎寫給朋友的詩都是真情之詩。

二、化俗成雅的別一種詩味

不過,光有真情,還不足以成就好詩。好詩要有“詩味”。有味人才願“‘品’味”,才耐咀嚼,才會讓人反反複複地吟誦——那麽,詩味其來何自?

毫無疑問,每個詩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釀造詩味的藝術。這是一個最具獨創性和個人性的的領域,不可模仿和重複——金刀郎釀造詩味的詩藝又是什麽呢?

他近來所用古體,語言亦頗得古詩十九首之妙,不是古風,勝似古風。“不是古風”,是說他詩中不乏為古風所不收的十分口語化的甚或不甚雅訓詞句。如《致友人》:麻雀東北飛,/徘徊何良久?/飛上高枝去,/飲之有甘露。/奈何戀舊巢?/剩飯已發嗖!/食之如雞肋,/棄之哽在喉。/妙計走為上,不可多停留!/一去三千裏,/此行莫回頭。/江山與美人,/留待我輩守。”再如《訪穆大師不遇》中的“參禪到床上,/唧唧複哼哼。”《自序》中的“了解這世界,/認識由自己”,屬過於口語化;《調戲國標》中“你的屁味亦芬芳,不愧當局好東床”;還有他一時靈感大發寫給我內含玄機的一首《戲贈》,中段落最後一句是尿中帶了糖”,“一步一鏗鏘”,“阿門有點癢”等可屬後者。至於“薛蟠體”裏“這個世界真花花,/你的玩意兒硬邦邦”、“朗格裏朗力格朗”,怕更為古風中之所難尋。然而,也正是這類似乎太口語、不雅訓的句子,與文質彬彬、既雅且訓的詩句錯落有致地和諧交織一起,才使得金刀郎的詩妙趣天成,趣味橫生,使其詩既有古體的文雅端莊、古色古香,又有自由詩的濃厚的生活氣息,呈示出當今生活獨有的情趣和妙處。如:

“最近沒事老喝酒,回屋沒人嘟囔。如今俺是北漂族,在家常戚戚,出外何堂堂!//俺也重利輕別離,花錢來買上當。山高路遠水長長,知妾已想俺,年底就還鄉。”(《臨江仙.致賤內》)

讀起來其滋味何一個“好”字了得!那些單看似乎平常、似乎純然俗人俗語的大白話,同這裏的古體古風融會在一起,不知怎地便忽然雅致起來,令人禁不住玩味一再,不願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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