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戀------4

剛剛認識麥麥的時候，我們正上初中。我們在一座全新的，教學大樓裏讀書。石油廠都，特有錢。廠裏的水泥地板，自己雇工人做。做了一次，不滿意。掀掉重做。再做一次，還不滿意。再掀掉重做。又又重做了一次，仍然不滿意。又又掀掉，重做。反正，到處都會，有一塊地皮，正在翻修。

這次，又氣勢雄渾的，建了一座教學大樓。家屬樓都是，五層的時候。教學樓，蓋了九層。教學樓的天花板，比家屬樓高了不少。大概有兩米多高吧？所以，這座教學樓，成了方圓百裏，最高的建築。那時候，五家墳，還沒有電視塔。

所以，夏天的時候，我和麥麥，總是偷偷的爬上樓頂。趁著夜風習習，述說彼此的故事。在樓頂上，視野無礙，所有的景色，盡收眼底。加上夕陽西下，紅霞滿天。那裏，真是風景，最美的地方，還有和煦的晚風，，，，，，吹過。在這樣美麗的地方，在這樣花樣的年華，人事初諳的我們，談情說愛---------真真真是世界上，最爛漫，最愜意的事情了。賽過----神仙眷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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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裏，麥麥給我講述，她奶奶，她姑姑的事情。都是怎樣的，疼她愛她，怎樣的寵溺著她。她的銅川老家，她的美麗的，最最寵愛她的姑姑。

在那裏，她教我唱三月三，風箏飛滿天。在那裏，她第一次，用雄渾粗厚沙啞的嗓音，唱齊秦的，

“就讓雨，把我的頭發淋濕，

就讓風，把我的淚吹幹，

反正你早已不在乎，

反正你早已不在乎，，，，，，，，”

，，，，，，，

，，，，，，，

，，，，，，，

我的童年，太痛苦了。沒有什麽好講的。我也一向，忌諱向別人，談論家事。

 

所以，我閉口不言。多數時候，我隻是靜靜的，傾聽麥麥的故事。為她喜而喜，為她憂而憂。完全沉浸在，她的故事中了。想象她的姑姑，是如何的溫柔美麗。想象古老的，隻有一條街的銅川，從頭走到底，是怎樣的安靜靜謐。那些桐花，是怎樣的美麗芳香，那後院裏，是如何的安詳。

我平日話多，麥麥話少。在高高的樓頂天台上，我們反了個兒。麥麥話多，我話少。我雖然不提家事，但是書上看來的知識，更多。所以，我的高談闊論，與自己無關。與書本有關。

我們一起，俯視樓群，仰望天空，霧靄雲霞，煙霞千裏，落日滾圓，燙金鑲邊的火燒雲，，，，，，。在這些黃昏的暮靄裏，許多故事。。。我和麥麥，年少如花的身姿，映著天邊的晚霞，裙袂翩翩翻飛，理想高飛闊遠，，，，，，我想，我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特別偏愛，夏日的黃昏的吧？這是個，令人發醉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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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麥膚色黝黑，個子高，長得結結實實，眉眼也粗大。雖然沉默使得她，顯得溫柔心細。

但是，跟微胖白皙，個子又小的我，比起來，更像個男人。那時候，女孩子都以，白為美。所以，盡管麥麥長得不難看，用我的話說，真是有氣質。卻是因為黑，就一醜遮百俊了。

談話裏，我說得少。也許，平日裏，都說夠了吧。麥麥平日，卻很少有，說話的機會。但是，那麽，我說了些什麽呢？我說得最多的，莫過於我的未來，我的理想了。江蘇的老家，我沒有印象了。西安的家庭，太多的苦澀。我不願意去回憶。也是這個年紀，不應有的沉重。我不願意提及家事。這是我的忌諱，也是家庭的忌諱。或者說是，家庭的烙印。也許，不幸福的家庭，從大人到孩子，都忌諱。所以，我的守則就是，從來不跟人家談論，家事。是---------秘而不宣的隱痛。

其實，巴掌大的廠區，誰家的家長裏短，旁人不知道？我隻是，避而不談而已。麥麥大概，也略知一二。聽別人說的吧。不過，她不關心別人。或者說，她不願意觸及，別人的隱痛。她很自覺地，從來不過問。她們家是一廠，遷過來的，對於二廠的老職工的事情，知之不多。一廠遷來的職工家屬，在我們廠裏，算是廠裏的新人類吧。如果不新，恐怕我對麥麥，也沒有興趣。因為熟悉得一塌糊塗，沒有人樂意聽，我的未來，我的理想。我家那點事情，誰不知道誰啊。

有時候，我隻想對麥麥說，心中的困惑。來自於家庭的痛苦和烙印，每每都欲言又止，每每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封口了。這是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東西，其實，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可是那個時候，我企圖與麥麥，分享。

慶幸最後，沒有成功。麥麥從來沒有，深入我的心靈。使我得以，安全完整的，保全自己。誰願意，在別人麵前，赤身裸體，毫無保留？那不啻於，給了別人一把，鋒利的匕首。讓她隨時，取自己於非命。誰會這麽傻？就算是，再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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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別看麥麥，除了個子高，一無可取之處。那時候，還不流行高個子。高個人的人，很容易被別人取笑為：傻大個兒。哪裏像現在，這麽講究形體美。而且膚色比一般人黑，不像現在流行棕蜜色。這樣的外部特征，很容易被別人看作是，醜女。其實麥麥不醜的，隻是有些黑而已。忽略去黑不說，麥麥 長得很有氣質。這種氣質，不易察覺，不是大眾所能，接受和欣賞的。

麥麥雖然外表普通，學習不好，整個人木木的，不愛說話，更不會看人眼色。不討老師的喜歡，也不討同學的青睞。可是，如果你認為，麥麥會自卑，因為自身的條件。那你就錯了。自卑也許隻是，你看到的外殼兒。麥麥本身，並不自卑。而且，還挺心高氣傲的。

她曾經跟我說，將來想要，出人頭地。日常對話中，從不見她自卑的影子。而且，全不理會，自己的成績，在班上，倒數第一。隨老師怎麽罵她笨，隨家裏怎麽重男輕女的，愛護弟弟。她從來，自視頗高。盡管自身，沒有一樣，可以說是，比別人優勝的。我都不知道，她這股無緣無故的自信，來自於哪裏。也許是，小時候，姑姑對她的寵愛，讓她有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吧。

班上跟她相好的同學，也不多。她一點都不矚目，甚至是默默無聞，就是她的好靜性格。不知道是出於本意，還是無奈。好像隻有我，陪伴在她身邊。也隻有我，在拚命的挖掘，她自身的優點，並且樂在其中。別的人，對麥麥的存在，好像根本，不屑一顧似的。你不要說，是因為我吃醋，阻礙了她與別人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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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這樣的。如果一個人，有吸引別人的優點，別人會主動靠過來。哪怕有人再吃醋，也抵擋不了，這種交往的。誰能做得到？因為誰也無法，控製別人的心意啊。不可能隻手遮天，就算你再本事。

相反，我雖然吃醋，隻是吃，達到我這種喜歡程度的醋。一般的同學交往，我非但不阻攔，還拚命鼓勵她，與別人交往。因為她太被動了，我希望她能，健康的成長。像我一樣，可以主動的，和別人交際。雖然我對麥麥，很忠誠。但是，我自己也不想，被麥麥一個人，綁死。綁的窒息，綁得，透不過氣來。人和人之間，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不管多麽親密的關係，也好。

在我的初中時代，我的朋友，很多。雖然沒有跟，麥麥那麽鐵的同學。有喜歡我的，也有我喜歡的同學。我們主動親近，共同探討興趣愛好。那是個如花的年紀，所有的知識，都在蓬勃的增長。我隻是跟麥麥，相處的時間，最長，最愜意而已。這是一種，寧為知己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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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做人做事，都頗費思量。我的轉折，就是從，和這位好姐妹麥麥，失和開始的。我開始杜絕，打電話。我雖然反應遲鈍，但是事後，總是分析考慮。什麽人，什麽事情，都經不住我的思索。大有看破紅塵的，味道了。我想，佛界的拈花微笑，莫不過如此了。

還是上初一的時候，我剛剛認識麥麥。就特別喜歡她。我內心的，對於生活的惶恐，我的惴惴不安。我都想告訴她。隻是幾欲，奔騰出口的時候，又磨蹭到天色將晚。老爸滿樓滿樓的，前院後院的，呼叫我的名字，叫我回家。都是夏天，八九點鍾的時候。孩子們這時候，不歸家。就太晚了。

所以，出口的勇氣，憋了幾次。驀然一瞬間，喪失了勇氣。這是我人生，最大的弱點。無異於，授人於匕首，刺自己於無形。所以，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不是不信任麥麥，實在是出口千斤，需要慎之又慎。

人生之中，這種欲訴衷腸的時候，總有幾次。對象不同，但是結果相同------------我都沒有一次，出過口。這是出於，對自己的保護和謹慎吧。是生物本能吧。禍從口出，授人以柄，所以要謹言慎行，慎之又慎。這些道理，是我長大以後，通過書本明白的。但是那麽小的時候，我就有這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和意識了。

能讓我真心相付，到這種地步的人，至今都沒有。怎麽可能有？你又不是她。誰願意，脫光衣服，大庭廣眾之下，裸露於人前？這種羞澀之心，古人也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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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更明晰這一點，是我生病的時候。那時候，認識麥麥都有，快九年了。麥麥卻沒有，衝破家長的限製，來看望我-----------而來。我最喜愛的人啊，我終身願意托付的人啊，卻在我危難的時候，怕世人的詬病，而不願意來醫院，看望我。

 那時候，我因為生病而昏迷，卻清清楚楚得知道：心碎了。她，沒有來。我姐姐的同學，都來看我了。可是我的朋友，一個也沒有。她，也沒有。這是不值得我，托付終身的人。那時候，我知道，我遇人不淑。不是壞人的不淑，是達不到，我信任的地步的不淑。

慶幸那個時候，沒有將心底的秘密，告訴她。沒有把刺我的匕首，以信任之劍，交托給她。以明我心誌。我，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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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她的心，始終不變。雖然，隔了信任一層。但她依然是我，心底最親近，最愛慕的人。是我的要求，太高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