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就嫁人的姥姥

 

 

我姥爺隻有兄弟兩個，沒有姐妹，他唯一的哥哥比他達十好幾歲。這位兄長從小被送到中醫先生那裏當藥童，就是中醫師的學徒工。給先生、病人端茶倒水，抓藥熬藥幹雜活。其間先生會教一些，差不多從六七歲拜師，到十八九歲才能出師行醫。我姥爺小的時候，他家經濟非常不錯，雖然沒有像我爺爺家那樣呼奴使婢，但是比一般人家強多了。姥爺從小就上私塾讀書，寫得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那時候，他哥哥已經可以自己行醫了，而他也把自己多年來學到的東西，如數毫無保留地教給弟弟。我姥爺的醫術就是從師於他的兄長，而且他自己也特別喜歡醫學，自學了很多古代的醫書。他十五歲的時候，就可以和他的哥哥一起給人家看病了。

我姥姥是臨村李莊的，乳名“信婉”，是家裏的長女，和我姥爺也是自幼定的娃娃親。好像我知道的很多那時代的人，都是從小定的娃娃親。這可能是他們那裏那個時代的習俗吧！姥姥發育的很早，十三歲的時候，個子就很高了。而且身體已經發育，看上去就像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似的。加上人又長得俊俏，放在家裏特別顯眼，她父母就挺擔心的，怕給壞人惦記上。所以就找到朱家，商量不如就嫁過去算了。雖然那時候是舊社會，結婚普遍都早。不過十三歲就出門子（“出門子”特指女孩子嫁人），還是挺早的。十六七歲比較正常，很多人家都想讓女孩子在娘家多幹幾年活，要不就白養了不是？不過姥姥的娘家到不在意這些。姥姥是家裏的老大，下麵一大堆弟弟妹妹呢！早點嫁出去一個，家裏也少操心一個。

我姥爺那時人丁不旺，他大哥也不知道結婚幾年，還沒有小孩。他大嫂習慣性流產，懷了幾次，都沒坐住。兄弟兩個這些年也主要研究婦科，所以後來我姥爺成了一名主治婦科的大夫。我姥姥嫁過來的時候，姥爺十五歲，姥姥十三歲，一對少年夫妻。姥姥在娘家的時候，沒上過一天學，她家大概是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五歲開始裹腳，腳小的還沒有三寸長。那個時候形容誰家的姑娘長的好看，就說：你看這姑娘多俊，小手小腳的！要是不好看，就說那姑娘大手大腳。所以那時候，我姥姥自然是人見人誇的美女。

他們結婚以後，我姥爺就開始教姥姥認字，到了解放的時候，姥姥說：“我鬥大的字，認識一籮筐。”她後來能看書看報，有不認識的字，就問自己的丈夫，孩子們。姥姥剛嫁過來的時候，她婆婆雖然待她很好，可是那個大嫂，卻經常欺負她。她這個大嫂，不但沒有把她但妯娌看待，簡直就是拿她當幹活的小丫頭了。男人們不在家的時候，什麽活都讓她幹。還得給她梳頭，洗衣服，甚至連裹腳布都讓她這個才十三歲的弟媳婦洗。簡直把自己當成地主家的少奶奶了。不過，她比較會做人，在男人們麵前，裝的對我姥姥很疼愛，說把她當自己親妹妹似的看待。

姥姥十五歲那年，生下了一個白胖白胖的小子，因為胖，看上去就象一大堆肉似的，所以，小名就叫“大堆”。之後的幾年，懷了幾次，也是沒坐住，直到二十多歲的時候，才生下我大姨。而她的大嫂，吃了無數的名貴補藥，終於也生下了一個瘦弱的男孩，就是我二舅，取名“誌遠”。據說先前就有算命的說：我姥爺他哥哥命裏無子，若是有子，必定克父。我猜這話也許是後來人家編的。可是這孩子的確未滿周歲，就沒了父親。他娘也扔下他改嫁別人了。我姥姥和姥爺收養了他，視為己出，和他自己的孩子一樣，男孩子們單獨排行，他就排在我大舅後麵，成了我二舅。我媽媽說，她長到十來歲，才知道她二哥不是親的，隻是叔伯哥哥。

姥姥後來就隻生女孩，每隔兩三年，就添一個女娃娃，一連生了四個。到了1945年河南解放的時候，解放軍給老百姓上戶口，當人家工作人給我姥姥登記，員問姓名，年齡，和特長時，我姥爺說：“特長？啥特長？舞陽縣生閨女的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