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裁縫和他的學徒 (續1)

吳裁縫和他的學徒 (續1)

按說吳裁縫被判了刑, 學徒小梅也死了, 故事也就應該結束了。

可是, 那大隊民兵排長卻一直犯著愁。這位民兵排長跟吳裁縫同村, 雖然與吳裁縫不同姓, 平日裏都是稱吳裁縫叔叔的。就在那天單獨押送吳裁縫去區派出所的路上, 吳裁縫親口告訴他, 他確實沒有與小梅發生性關係。他說小梅都來他們家一年多了, 自己也知道她是軍婚, 怎麽膽敢在公社書記的眼皮底下幹這種傻事？他又說, 他很懷疑是公社張書記把小梅弄得懷孕的。聽了這話, 民兵排長先是一驚, 然後, 他問吳裁縫手頭上有無證據。吳裁縫說沒有直接證據。民兵排長告訴吳裁縫, 手頭上沒有證據, 可千萬不要隨便說。若落個誣陷黨員幹部的名, 到時說不定罪加一等。

其實, 這正是吳裁縫所害怕的。這也是為什麽頭一天晚上, 吳裁縫不敢當著張書記麵指認他的原因。在文化大革命那種年代, 公檢法基本上被革命委員會完全取代,公社一級是連派出所都沒有的, 公社書記就是當地的小皇帝。除非是上麵運動了, 領導站錯了隊, 或是犯什麽法, 抓了個現行, 否則, 老百姓哪個惹得起他。

吳裁縫接著又告訴民兵排長, 盡管他手頭上沒有證據, 但這件醜事一發生, 他就想起張書記來蹲點的第三個星期的一天發生的一件小事。那天小梅很早就起床了, 問他家裏有沒有多餘的鎖和門扣鏈, 就是那種釘在門邊上好掛鎖的金屬扣。她要把她通往隔壁的房門從她這邊加上一個扣鏈。當時吳裁縫自己心裏還想, 這小梅還挺長心眼的, 因為她隔壁房間住著公社張書記。不過, 人家可是黨的幹部, 不應該有什麽危險吧。吳裁縫在自己臥室的五屜櫃的抽屜裏, 找了一個金屬的門扣鏈和幾個釘子, 又在大衣櫃裏拿了一把小彈子鎖給她。

現在發生這種事, 吳裁縫想起自己家裏的房門多是木柵, 晚上各房之間柵上木柵是隻能防君子, 不能防小人的。房門上的木柵是能從另一邊撥開的。越想, 他心裏越懷疑是張書記幹的。現在他心裏幾乎已肯定, 在小梅要鎖和門扣鏈的那天之前, 不該發生的事情就已經發生！想到這裏, 又想起昨晚自己一時受不了脖子和手臂的疼痛而在認罪書上簽名畫押, 吳裁縫的心情不知用什麽詞來形容。

這時, 民兵排長的腦海裏也開始回放著過去半天和一晚的一幕幕情景。好一個張書記啊, 難怪昨天下午那麽堅決果斷地將吳裁縫抓了起來, 晚上又那麽心狠手辣。我的天啦! 這, 這, 黨員, 幹部, 領導, 政府, 裁縫, 小梅 ……,他腦子裏一下子全亂了, 這人心真是不可測呀！在那種年代, 他也聽說過男裁縫與女學徒弄出事來的, 而如果吳裁縫所言屬實, 那他可真是冤枉啊！

告發公社書記? 這念頭一出現, 民兵排長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要告發公社書記, 證據呢? 吳裁縫一人之詞夠嗎？吳裁縫已簽名畫押的認罪書怎麽辦？而當他又想到自己現在正是大隊黨支部培養入黨的對象, 他心裏更加猶豫起來。這時, 他和吳裁縫就要進區派出所的門了。正猶豫著進門, 他想到今天出發前, 張書記已親自從大隊部給區派出所領導打了電話, 而他, 隻是來送犯人而已。想著想著, 民兵排長不由自主地押著吳裁縫踏進了區派出所的大門。然後, 機械地把吳裁縫和吳裁縫簽名畫押的認罪書交給了派出所領導。到臨走, 民兵排長口裏囑咐吳裁縫, 讓他照顧好自己, 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回村後, 民兵排長向誰也不敢提及吳裁縫對他所說的一切。但在他心裏, 一直有一種負罪感。這種負罪感, 在吳裁縫被判了重刑和學徒小梅死後, 尤其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