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十六鋪碼頭邂逅“山羊胡” （中）

搖頭晃腦、自娛自樂一番後，“山羊胡”便把話題轉移到我的身上：

“兄弟呀兄弟，斷文識字咱不在行，可社會闖蕩的這些年來，同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周旋來往，察言觀色、辨別良莠的本領還是有一些的呀。

咱提著沉重的旅行袋趕路，途中這麽多人都視而不見，唯獨你前來相幫，大哥一陣溫暖，深深感受到你助人為樂的淳樸善良。

船艙內我倆再度相見，咱拜托你照看行李時你也答應爽快、熱情實在，又讓大哥覺得你是個值得信賴可以深交的摯友。

這都是可圈可點的表現，我就不作展開了。”

 

受人誇獎，心情自然愉悅，我開心的“嗬嗬”兩聲，就又靜靜的聆聽“山羊胡”的侃侃而談。

這個時候，他話鋒一轉，言語變得火辣辣的了：

“唉，怎麽說呢，當我拿著晚餐和睡毯出現的那一刻，瞧你瞬間眉頭緊鎖、神色凝重，就讓大哥窺視到你內心深處的劇烈活動。你嫌價格不菲，父母賺錢不易，能省則省，最好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如果我不前去租買，你百分之百的會強忍饑寒，熬到明天天亮到鎮江以後再說。”

見我不吭聲，“山羊胡”又繼續他的話題：

“這是被金錢所累啊，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關鍵時候，又初出遠門，人在旅途，寧可錢受罪也不能人受罪呀。連古人都知道‘窮家富路’，這四年的初中真是讀到屁眼裏去了，嗬嗬。

不錯，勤儉節約、艱苦樸素是咱勞動人民的優良傳統和美德，需要好好繼承和發揚，但過分解讀和偏差理解就會變得庸俗小家子氣，這對於日後想出人頭地的有誌青年來說可是致命的弱點啊！”  

  

“山羊胡”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大聲，引得周圍的旅客不斷好奇的朝我倆張望。

“兄弟呀！聽大哥一句話，咱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皮夾裏的鈔票可不是從牙縫裏一點一點點的節省出來，要靠腦袋裏的聰慧和雙手的能耐勤勞勇敢、頑強拚搏，在激烈甚至殘酷無情的當今社會贏取賺回。”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簡直一句頂一萬句！！”

旁邊有位帶著陳永貴式頭巾的農民大爺聽到這裏禁不住連聲喝彩，他朝“山羊胡”翹了翹大拇指，也許曾經是公社裏的學習標兵和勞動模範，便操起一套又一套文革特有的語言教育起我來：

“革命小將啊，對這諄諄教導，從現在船上開始，你就一定要認真學習，深刻領會，銘記在腦海裏，融化在血液中，落實在行動上呀！”

我也模仿著大爺的腔調，拍了拍胸脯說：

“大爺，您老就放心吧，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證，絕對不會辜負你們的殷切期望，要把它當作座右銘來學，而且學了就要用，搞好思想革命化。”

 

從高小到初中，校園裏我曾無數次接受過共產主義的理想教育，偉大領袖的思想學習以及英雄人物的精神灌輸，但由於不食人間煙火的過於“高、大、上”，課堂上咱熱血沸騰、豪情萬丈，但隻是一出校門便將其拋到了腦勺後，又變回非高尚的低級趣味之俗人了。

可眼下不同，“山羊胡”這短短的一席話雖然尖銳辛辣的一針見血，卻接地氣的通俗易懂，道理深刻又不是言之無物的空洞說教。

由於他前衛新潮，站的高看的遠，思想觀念非同一般尋常人，因此對於我這個將要踏上社會的有抱負的青年來說，極度震撼之後又很容易產生共鳴，甚至把它作為至理名言。

 

滄海變桑田的四十七年過去了，“山羊胡”的這精辟論斷依舊清晰的刻印在我的心版上，而且在屢次大起大落的人生風雨中逐漸演變發展成為自己的觀點，那就是：

男人必須得有掙錢的本領，但一定不能變成金錢的奴隸。

 

[Californian]

這個“山羊胡”沒讀書但說出的道理卻又像是，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