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1977全國高考(下)
我們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犯下各種錯誤。 有的人犯錯誤不多,一生一帆風順。 有的人錯誤不斷,一生坎坷。 我就是那種一生錯誤不斷的傻冒。 但是我在一生最關鍵的幾件事上卻幸運地做出了正確的抉擇,也許這就讓我避免了許多不幸或災難。 這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抉擇,就是參加1977年高考。
正如電視連續劇《曆史轉折中的鄧小平》中描寫的那樣,雖然“四人幫”在1976年就被粉碎了,但那後來的幾年中極左路線的影響還在(也許今天還在),人們還是心有餘悸,害怕“四人幫”有朝一日卷土重來,反攻倒算。 中國那幾十年翻來覆去的政治風雲,確實讓很多人後怕。
那一年我雖然義無反顧決定參加文革後的第一次高考,但腦子裏還一直揮不去張鐵生的陰影。 萬一極左路線回來,那可就慘了。 那一年公社的“五七”辦公室正式宣布了中央高考改革的文件後,公社的知青們一窩蜂回城參加高考複習去了,但我還是不敢走,每天仍然若無其事地和貧下中農們一起勞動,堅守在生產第一線。 就跟《鄧》劇中那個農場場長那樣,許多革命幹部仍然把持著知青生殺予奪的大權,俺還要悠著點。 所以我白天作出對高考並不積極的樣子,但一到晚上我就打開中學課本開始拚命複習功課。
那個時候有少數知青和我一樣留在農村複習準備高考。 我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提過的那位曾經和我在一起整黨整團的小唐,還有一個酒肉朋友小趙,咱們三人結成了一個複習小組。 我扛去了一袋麵粉,小唐弄來一大包粉條,小趙買了兩條香煙,每天夜裏咱們仨就在小趙那裏複習。 先是各自看書,然後每個人和大家講解看書的內容,咱們互相提問,然後解題、互相抽查。 困了,就抽根煙解困。 餓了,就用小趙的煤油爐下幾碗麵疙瘩充饑。 要是哪天大家太累了,還會煮一鍋粉條湯,湯裏放點老薑、醬油、麻油、紅椒、大蔥什麽的,熱乎乎地喝下去,立刻打起了精神,繼續複習。 等到三個人實在熬不住的時候,天已是黎明,外麵的雞叫聲傳來,我們就倒頭睡在桌旁。 一覺醒來生產隊長已在外麵吆喝大家下地幹活,我們仨揉一揉浮腫的眼眶,趕緊起身,大步跑回各自的生產隊,下農田幹活,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雖然每天都累的精疲力盡,但仍然頑強地堅持著,因為心中充滿了希望。 人生能有幾回搏,這就是最關鍵的一搏。
關於恢複高考究竟是誰的功勞,也許還有一些爭議。 但我能夠在文革那個動亂年代中學一點東西,那確實要感謝鄧小平。 鄧小平第二次複出後,全國中學出現了一股良好的學風,我的中學開始走正規,老師們除了教學生讀毛主席的書外,也教學生數理化,甚至英文。 那一段時間,我確實學了不少知識。 那個學風後來被張鐵生事件攪黃了,中學生們又開始放羊。 不過正是因為我學過的那點知識,我在複習準備高考時還不覺得十分吃力。
《鄧》劇中多次提到“老三屆”知青。 我認識的其中一位上海知青,初中畢業就插隊落戶,因為家庭出身問題,8年來一直沒有任何上抽的機會。 盡管他個人表現很好,那還是沒有用,政審這一關他曆來是通不過的。 這一次他也報名參加高考。 雖然他隻讀了初中,但他的知識基礎比我們大家都要好。 而且他在插隊落戶的歲月中自學了英語等課程,是我們這些人中最拔尖的。 我暗暗替他鼓把勁,希望這一次他能夠成功!
小趙那個生產大隊還有一個女知青和我們一樣留在在鄉下複習,她叫冷Hong。 那女孩大大圓圓的眼睛,高高的個頭,皮膚曬的黑裏透紅,說話輕聲細語的。 她老爸是軍分區司令,但她一點也不嬌氣,也沒有霸氣。 好幾個早晨看到她肩抗農具下田幹活,順便問她一句:“複習的咋樣了?” 她的回答總是“還著早呢,你呢?” “我也差老遠呢,加油!”我鼓勵她。 她也回答“加油!”
“加油”就是我們那一代的最強音。 無論是當年參加高考,還是後來在大學裏為中國女排喝彩,或是大學畢業後參加國家建設,我們都喊出發自肺腑的這兩個字:加油!
同學們加油,運動員加油,中國加油! 那就是我們激情燃燒的歲月。
一個多月後高考開始了。 記得那一天公社出動了好多輛拖拉機,把我們公社參加高考的幾百名考生拉到縣城的考場。 那是縣城的一個中學,考場外麵站滿了人群,都是考生的家長或家屬,人們的神情都很嚴肅。 那個陣勢與其說是隆重倒不如說是悲壯。 對於許多考生來說,這也許是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高考的機會了。 對於所有的考生來說,這都是改變命運的最重要的一次機會。
那天上考場的,既有“老三屆”的大哥大、大姐大,也有剛插隊一年的小弟弟小妹妹,幾乎跨越兩代人。 也許這是中國曆史上僅有的、特有的一個奇觀。 打那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場麵了。
我按照準考證上麵的教室號碼找到教室,排隊進入考場。 就在我快要進入教室的那一刹那間,我在考場外黑壓壓的人群中看到了特地趕來的我老爸,老爸也看到了我。 由於相隔太遠沒法說幾句話,但能看到老爸殷切的眼光。 我朝老爸招了招手,一轉頭進入了考場。 從此,我的命運轉變了。
考試結束後我回到了村裏。 那年的冬季挖河工程又開始了,我當天就坐上生產隊的馬車,奔赴挖河工程,繼續掄起大鍬,和幾萬民工一起奮戰在水利工地上。
幾天後,地區科委和縣科委來了兩個人,開輛吉普車跑到挖河工地上找到我,要我給他們看看我搞的那個原液噴灑農藥的玩意兒。 我照實說那是俺照葫蘆畫瓢,按照一個雜誌上的一個國外產品瞎鼓搗的玩意兒,不是發明。 他們說隻要是能夠提高效率促進農業生產的,都算是科技成果。 他們說準備推薦我參加省科學大會,然後爭取去北京參加全國科學大會。 我說我整的那玩意兒沒有進行過任何鑒定,俺哪好意思去科學大會啊。 他們說參加科學大會的是人,不是產品,不需要鑒定,上麵說行就行。 我不想出那個風頭,怕那件事耽誤我上大學,極力推脫。 他們叫我靜候通知。
又過了十幾天,公社的有線廣播裏突然發出了一則通知: 以下同學明日請去公社領取體檢登記表。 然後就是一長串的名字。 我沒有聽到那個通知,是村裏老鄉告訴我的,他們說我的名字在那個名單上。
我考上了!
不但我考上了,小唐也考上了,還有那位老三屆上海知青,以及冷Hong,咱們都考上了!!!
去縣城體檢回來那天,俺從城裏買了一條香煙,分給村裏老鄉們。
1978年一月下旬的某一天,我挨家挨戶和全村每家鄉親告別後,生產隊專門安排了一駕膠輪馬車,用兩匹大馬拉車,把我一路送到火車站。 路旁的柳樹已經發出嫩芽,蔚藍的天空飄著白雲。 我躺在馬車上,看著藍天白雲下大片田野裏青青的麥苗,看著路旁草屋的嫋嫋炊煙,看著一個個遠去的村落,看著田野裏耕作的農民,心中百感交集。 在這廣闊天地經曆過的那些苦,那些累,那些汗水,那些無奈,那些歎息,那些仇恨,那些憤怒,就跟過電影似的在腦海中一幕幕飄過。 這一切都過去了,新的裏程就要開始了。
三十多年過去了,當年那一幕,永遠在心間。
我是在被窩裏用手電看了別人不要的78年的複習大綱考到79年的學校,因為是無線電兵提幹早,因為反擊戰入黨早。
那個急吧部隊1985年立馬就被裁掉了國民黨部隊改編的。我懷念戰友而鄙視部隊領導。
看完你最後這一行,眼淚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