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時候,一個人去了瑞士。已經很習慣一個人的旅行,還是在臨行前心裏微微歎息了一下 - 失去了一個可以一起旅行的partner。
我在還不明白我們什麽是關係的時候,決定去探索,從生活中尋找答案。一個人帶上全部家當,走了。一周的行程,兩個人也沒有聯係,我隻是知道他在看著我 - 我們分享了位置,心裏很安穩。他隨時知道我到了哪裏。住在什麽地方。到達的前一天,他問我第二天什麽時候到。
那時候,我不知道這個短信意味著什麽。
周六晚上,我終於到了。把東西放下,他把家裏大門的鑰匙給了我。客房有收拾過的痕跡,我問可不可以我自己重新整理一下,用我自己的東西,他就把準備好的被子什麽的收起來了,我放上我自己的,把床換了個位置,把周圍的小家具也重新擺放,讓房間更舒服一些。
我有個獨立的衛生間。這個, 本來是他十多年都不用,壞掉了的那個,在我到來之前他修好了馬桶。淋浴那個,本來說太費勁就沒弄,後來第二天晚上我看到他進進出出,就問他在幹嘛。 他在試圖想換個新的花灑,但時間太久了,舊的接口和新的花灑接不上。後來他在車庫裏轉到一個轉換接頭,大功告成 - 我有了完整的衛生間!
周一早晨,我先起床。總是我先的。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到馬桶蓋上安靜的放著一卷嶄新的衛生紙。我的心輕輕一暖。
這個男人,嘴上說著不管我,默默的為我修好了十多年不用的衛生間,悄悄放好我需要的東西。
我離開的那天,還是早起。把拿得動的東西放到車上,他起來後,幫我把重的也放好。要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再見。我們也沒有說分手。他說我們是朋友,我說,我下周六離開。
調轉車頭,我搖下車窗,微笑著向他揮手道別,看到他站在路邊,用手機對著我。我沒有看到手機上的內容,但我知道不是照片,是錄像。
那是整整一年前。
後來我最終今年2月回到美國,在一個寒冷的城市工作,生活,安定下來。
在年中的一天,我的心突然開始劇烈的疼,疼到無法呼吸,疼到心生恐懼。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的心裏有沒有完成的創傷,那時複發。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隻是隱隱的覺得和他有關。我們很久沒聯係了,怎麽辦呢? 成年人的世界裏,有些遊戲規則是不用說的。我們沒有說分手,但心裏明白。
我開始自我療愈。我開始寫作。
我開始回想我們的故事。從六月到七月,我終於知道了真相:那時,我是愛著他的。隻是那時我自己不知道。
我記得,每天早晨我先起床,給自己做早餐,煮兩個雞蛋 -我一個他一個。後來煮三個 - 我一個他兩個。他十點起床,帶上蛋和零食直接上班。
他每天很晚下班,通常我已經睡了。不論多晚,他都會把廚房弄好 - 把垃圾倒掉,熱水續上。早晨會檢查熱水是不是好的。
我每個晚上都睡的很安穩。睡前,會把燈留著。
我的車停在停車道的左邊,右邊留給他。
他那時工作上有些壓力。有一天我睡醒了,大約淩晨4點左右,他還沒回來,我抓起手機發了個短信,Are you still in the office? it's getting late. Yes。他秒回,我當時沒看到,因為放下手機我又睡回去了。第二天才看到的。
後院裏有一個很大的橘子樹。結了幾個很大的橘子。我盯著那些橘子,惦記著什麽時候可以吃。他告訴我橘子是苦的,不能吃。我不信 - 長得那麽大,怎麽可能是苦的呢?那個周末他在家的時候,我說我要摘橘子。他還是說苦,我還是要。他跟著我來到後院,幫吧摘下一個。我聞了聞 - 明明很香的!他騙人。我看到另一個,又要了一個,他也摘了給我。
我把橘子當寶貝一樣拿回家,放到廚房。剛摘下的果子要放個一兩天才更好。三天後,我滿懷希望的切開,喔- 好苦呀。我把切開的橘子一推,不管了。
幾天後,他問我,那個橘子你還要嗎?我搖搖頭,做了個要哭的表情。他走過去,默默幫我收拾了殘局。沒有一句責備的話。
我一共寫了7封email。最後一封,我才明白了。我把郵件寄給了他,告訴他,我不是期待他的回複,我隻是在自己療傷。我終於明白了-那時候我自己經曆了什麽。也明白了他。他那些安靜的關心,無條件的接受,默默調整自己來配合我,還有那些一聲不響的縱容,毫不猶豫地和我一起玩小孩子的遊戲,都是他表達感情的方式。
他不說,但是我的身體感覺到了。我可以安心的睡著,知道他會回來。
隻是那時我不懂。我不懂他,也不懂自己。
生活在繼續。
我在瑞士。
我住在一個位於山上的酒店,從窗戶可以看到整個城市。那天,就在那個安靜的時候,我的心裏一片澄明 - 他那時是愛著我的,用他自己的方式。象我那時愛著他一樣。隻是我們都沒有承認。
我很開心。
我們分開一年後,在時間的年輪裏,命運的推動下,我終於明白,也看見了,兩個50+的成年人,在那一年,曾經用各自的方式,愛過對方。
我真正的,從分開後,發了第一封給他的郵件。我第一次心裏上懂了他,看見了他。那時我的身體先懂了,心卻沒有。這一次,我全明白了。
我知道他也有很多困惑。我真正明白了他為什說是朋友-他一直再保護我。我希望我的瑞士郵件,會讓他不再自責 - 他沒有傷害我。他給了我一段寶貴的時光,讓我安心自由的做我自己。
所以現在,我的心已經不再疼了。想起他,是溫暖,希望他一切都好。有時候覺得他還是象之前看著我的行程那樣,在陪著我。雖然看不到,就是一種感覺,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再次相見。我記得加州的陽光,記得我們一起去過的海邊,記得那個一起跳過去的小溪,還有懸崖邊的毛毛草,他溫柔的話語 - 你會把草籽留在我脖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