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電視機那天,Hans家裏一堆人,黑壓壓的。去買電視機,沒想到他不去,派了兩個人跟我去搬電視,其中一個當然是黃林,Hans大概還想著我有可能買大的。出發前Hans隻對我說,在我之前住我那房的人回來了,一會兒過來收拾收拾東西就正式搬走,因為在別的大學拿到了通知書,要過那邊去了。他管我要鑰匙,說如果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就鎖到矮櫃裏。給我感覺他有意在遮掩什麽,不過他不說,我也沒問。
關於我的Vormieter(前任租房人),我隻知道是個女的,立櫃有一豎行是鎖起來的,估計裏麵都是她的東西。床頭牆壁上還貼著她的一張很小的單人照,看不太清楚了,有點胖,長相一般。
交待完事情他急著趕我們出去,催黃林說:“你帶她去吧,記得買點肉,回來我們一起吃晚飯。”
一路上,黃林東一句西一句的瞎扯。
“姐啊,自從你來了,我們這地方又有女人了。”
“怎麽這樣說呢?”
“這裏的中國女人都太難看了。”
“不至於吧,我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好看啊。”
“你太謙虛了吧,你還不算漂亮?!”另一個同來的小夥兒湊了進來。
在國內的時候我還真對自己的長相沒太大自信。我們那裏是享譽國內盛產美女的地方,山水養人啊。長得太好看的姑娘大有人在,相比之下,我沒覺得自己有哪點突出。
隔壁班的好友曾笑稱我為黑珍珠,顧名思義,我的皮膚黑,質地光溜。人說一白遮三醜,長得再一般的人皮膚一白就悅目多了。我不白當然遮不住醜,徒生了兩隻黑亮亮的大眼珠子,也不能給我增光多少。我覺得自己最好看的時候就是夜晚了,那個時候人會因為熬了夜慘白慘白的。所以我愛的人啊,你最好晚上過了十二點來看我,白天咱們還是不見麵的好。
電視機挑來看去,還是選了台小的搬了回去,價格和圖像質量都挺合我心意的。
回家之前,黃林給Hans打了個電話,像是在探聽情況。在樓前下了車,黃林說:“我們先去Hans那裏。”
我想可能是要我先去他那裏拿鑰匙然後就搬電視機上樓。到了他那層樓,他家門是打開著的,我進去掃了一眼其他人都在就是沒看見Hans,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大家看起來都有自己的事,我也懶得打斷了去問,於是坐等。黃林說,Hans應該還在樓上,估計還有點事兒沒處理完,一會兒應該就能下來。你不說,我也就等了,你提了,我當然好奇。
我說:“他在上麵啊,那我自己抬電視機上去好了。”
“別啊,那麽重,等下我給你抬上去。”黃林有點著急。
“這重什麽,一台小電視機,你也太小看我了。”
“姐,等會兒,先坐下,他有事兒。”
算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兒,較那個勁兒幹嘛。我和Hans到現在也不算有什麽,他瞞我幹什麽,那是他的自由。說不清楚為什麽那一刻我真的不怎麽在乎,覺得他們這樣隱瞞有點多餘。
我想那時我應該正處在情感的低潮。
一個人以前沒有談過戀愛,並不說明他(她)就沒有過情感經曆。要說情感經曆,俺還是有一大把可以拿出來數的。以前對某某產生好感,也明白這裏麵勝算的機會很大,我就會任事態發展,隻是在接觸中多摻入點自己的感情色彩,肆意發揮一下。不是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嗎,女方一般隻要稍微有點表示,男的那邊就能對上眼的,如果沒有反應,估計多半因為那男真的很不想。隻是我跟人家慢慢接觸得多了,搞得對方真的有點上路了,我的感覺就開始走下坡路,煩那個人,討厭跟他有關的,隻想趕快甩手走開,有點出於對事態進一步發展的恐懼似的。如同一條拋物線,過了最高點就直線往下落。而且我的每一段情感經曆似乎都避不掉這一關,當然也沒走過這一關,否則就可以說前有古人了。
喜歡一個人是自己一開始就很明確的,進一步的接觸也是我主動願意的,可是為什麽總會到一個時候就特別厭惡對方,這到底是什麽心理現象,我是不是有什麽很奇怪的癖好啊,還是心理有毛病?我實在想不明白,對Hans我也經曆了同樣的過程,有一小段日子我看他什麽都不順眼。
Hans天生長得不錯,男人有他那個樣子可以說基礎很好了。雖然個子一般,但人家麵容方正,鼻梁挺直,皮膚白皙,論體格,他也是那種很綁的男人。可是身體所有部位湊到一起好像就不那麽盡如人意了,要麽就是沒擺好位置,要麽就是沒收拾清楚,再要麽就是穿著上沒注意揚長避短。
首先就是他那條辮子, 可能當時沒想到要交男朋友,他的辮子第一眼沒給我留下什麽壞印象,隻賺了個視覺新鮮。一直我也沒太反感那條辮子,相處的時間長一些了,我有時還會大膽的嚐試接觸他的那頭長發。有回在他一個好朋友家裏,他們幾個在那裏打牌,我坐在Hans旁邊,沒什麽意思就玩起他的頭發來,拆散了,梳好來,又紮起來,像小時候玩媽媽的頭發似的,好不容易得到一頭長發,很想做個什麽發型出來。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瘋狂,大家怎麽認為都隨他們的去,反正我和Hans之間還沒起什麽化學反應。
那條辮子不久後就在我的見證下被剪掉了,剩下的是一幅清晰的臉部輪廓,脫了殼般的顯露出來一個英俊男人的麵容,原來Hans可以那麽帥的。
Hans在穿著上麵總是大大咧咧的,他應該也不是故意的,人家審美觀就是那樣。曾經有件他很喜歡穿的淡藍色線衫,他說,是他自己看中的,衣服的顏色他覺得很適合自己。而在我眼裏那件衣服首先一看就知道買大了,並且是那種沒有什麽式樣的套頭衫,還夾雜著深藍色的毛線織了些菱形的花紋在上麵,套在他身上就像豬八戒被妖怪披在身上那件珍珠衫,隻差沒有閃閃發光了。他人本來不算胖,結果穿上那件衣服就顯得十分不利索,哪哪又多出來塊肉似的。他還偏愛揀那件衣服穿,直到後來袖口和衣角都發了線才不再穿了。
有一天他自己提出來要去城裏買衣服,並且要我同去給他當參謀,我挑的淺棕色棉織衫,挺灑脫的樣式,Hans穿在身上,氣質一下就變了,透出他胸前很發達的肌肉,還略帶些異域風情。應了那句話,人靠衣裝。
他愛穿牛仔褲,家裏有好幾條,聽他說都是出來前在國內臨時搜刮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廉價牛仔褲。Hans腿粗,他買的牛仔褲穿起來都會緊在腿上,且從上緊到下,一點都不能修飾腿形。
我有天實在看不下去,多了句嘴:“你穿牛仔褲真不好看。”第二天早上到他家裏就見兩條牛仔褲被撿爛了置在地上,以後Hans沒再穿過和買過牛仔褲。
第一次走進Hans的家,差點沒憋完一口氣就退出來,那真是煙霧繚繞,桌上滿滿一煙灰缸的煙頭。那天他屋子裏淩亂得很,什麽都擺得不是位置,地上也不幹淨,活脫脫一個中國男生寢室,就是地方沒那麽擠而已。走進他的家,就象掉進了一個洞,從德國跌回了中國。
第二天我再去的時候,已經大變樣了,看來是被全麵清掃過一遍,桌子,床,矮櫃都被重新搬回原位,床單也換過了,空氣裏飄著淡淡的香水味兒,整個房子立刻顯得寬敞清爽了許多。
聽成小旻說,Hans抽煙可凶了,一根接一根的。我在他麵前提過聞不得煙味兒,然後就沒見他抽過幾次了,除非有那些哥兒們在場,他才跟著抽抽。他說:“我其實沒什麽煙癮,沒覺得抽煙多享受,隻是別人抽我才有點想。不抽了也挺好,省了煙錢,德國煙收稅可重了。”
搞得我以為戒個煙挺簡單的,電話裏堅決要求爸爸跟著戒,還去藥方詢問戒煙的那些東西。爸爸在我麵前說戒,打電話他不在的時候媽媽就抱怨,爸爸在家抽煙還是把她熏得要死。
也許正是因為這些變化,我的那條情感拋物線又開始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