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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耶魯自殺的年青人

(2018-11-29 08:58:24) 下一個



我前幾天寫了一句話,如果你有個天才孩子,讓你省不少心,輕易上了名校,臉上有光。很可能孩子上大學後要操更多的心。
今天就讀到這篇。

 

                                                                               

               

作者:傑克·羅斯

編譯:Pearly

來源:視角(ID:my_perspective
 


 

 

耶魯大學2018年本科畢業典禮,圖源:耶魯官網

 

黑爾·羅斯(Hale Ross)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耶魯大學本科生,他因罹患重度抑鬱症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父親傑克·羅斯事後撰文懷念兒子,追憶與黑爾共同度過的那些日子。他提醒後來者精神疾病所造成的認知扭曲,對患者的傷害並不亞於肉體損害,並反思了生命真正的價值所在。希望本文有助於在海外學習、工作和生活的年青人進一步理解生命的意義,當麵臨學業、活動和就業壓力,以及經曆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各種波折時,一定要善待和寬容自己。

 



 

幾個月前,我收到了一份邀我作為家長參加今年五月耶魯本科畢業典禮的邀請函,但我肯定不會出席了。
 

 

2016年10月30日,我的兒子黑爾,一位2018屆本科生,在耶魯校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黑爾的死從各種層麵上來講都是一場悲劇——不僅是對他家人和親朋好友,也是對其他數百位被他的憐憫、善良和敏銳的幽默感不同程度地觸動過心靈的人們巨大損失。

 

我每天都在懷念黑爾,但最近讀到羅傑·班尼斯特的訃告後,我對黑爾非凡的一生有了更深刻的反思。1954年,班尼斯特首次在一英裏賽跑中突破了四分鍾的記錄。班尼斯特在自傳中提及觀眾“無法理解…運動員在付出最大努力之前必須經曆的,艱辛卓絕的精神苦難。還有,能達到如此程度的努力是多麽罕見——即使他擁有如我一般的體格。”


 


 

黑爾父子合影,圖源,耶魯校報
 


 

黑爾曾全身心地投入到賽跑之中。他的偶像是史蒂夫·普雷方丹,在跑者圈被稱為“普雷”。普雷方丹在1972年參加了慕尼黑奧運會,後來因車禍英年早逝。在大學第二學期經曆了一場悲劇性的精神疾病後,黑爾為重新進入耶魯大學寫了一篇引人入勝、富有洞察力的文章。文章中,黑爾著重引用了普雷方丹的一句名言,這段文字寫在他宿舍樓牆上貼著的這位偉大運動員的海報上:“如果你沒有用盡全力,就等於犧牲了你的天賦。”

 

黑爾被普雷方丹那種全身心投入的精神所鼓舞,在他的文章中提到,“每一次他踏出這條起跑線,他不僅在與其他競爭對手戰鬥,也在挑戰自己身體和精神所能達到的上限。”他解釋說,“我試圖效仿他的信條。這句話不僅激勵了我的跑步訓練,也成為我學術和其他各種事業的座右銘。”盡管在黑爾過世後,這些話聽上去帶有不詳的語氣。


 

 

我擁有許許多多關於黑爾的記憶。毫無疑問,其中最黑暗的是在2015年2月,他剛進入大學的第二學期,他從賓漢大樓(Bingham Hall )的四樓一躍而下。之後我在紐黑文的精神病院見到他。當時我認為那是自己為人父母生涯裏最糟糕的一天:看到正常情況下積極陽光、充滿活力的兒子近乎僵硬地躺在那裏:精神上因抑鬱而靜止不前,身體因骨盆骨折和椎骨破裂而無法移動。在那個黑暗寒冷的夜晚,當我驅車返回馬薩諸塞州中部時,我無法理解這場災難,也無法想象在此之後黑爾的生活將走向何方。

 

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裏,每當我去醫院探望黑爾時,我試著從我自己與嚴重抑鬱症的鬥爭過程中為他找到一些擺脫困境的方法(黑爾最初被一種類似焦慮的精神疾病所困擾,但經曆磨難後,他患上了抑鬱症)。

 

在我就讀耶魯大學的年輕歲月裏,我也經曆過爆發性的抑鬱和社交焦慮,在我成年後的大部分時間裏,也一直被嚴重的雙相躁鬱所困擾(我還為酗酒所困,因為有時需要用酒精來緩解抑鬱和焦慮)。

 

事實上,在黑爾7歲時,當我在華盛頓特區經曆律師生涯終結和婚姻破裂時,我陷入到一種絕望的黑暗狀態。如果當時我居住的集體康複中心地下室裏,某人沒有因看到多個空空如也的藥瓶而撥打911報警,也許我早已走上了和我兒子相同的命運。有時一些隨機事件往往能夠在我們的生命進程中起到決定性作用。

 

在一次次趕往醫院探望的過程中,我竭盡全力穿透那些籠罩著黑爾大腦的陰森迷霧,讓他相信自己所經曆的黑暗思想僅僅是疾病造成的認知扭曲,並不能反映出他真正人格。我發明了一個具象化的比喻:“把那些想法關進盒子裏,然後解決那個盒子。”

 

我希望能夠借此找回真正的黑爾,那個被我們深愛的,善良,體貼,無私的人。他仍然存在,盡管隱藏在悲傷蕭條的外表下,而找回真正的自己遠比耶魯的學業和職業道路更重要。

 

奇跡發生了。在他住院期間,他靠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去,黑爾漸漸恢複了活力。在我最後一次探訪時,他能夠拿“自由村”(他的病房)的生活開玩笑,並且開始期望能夠回到華盛頓的家裏,在那裏他將轉入MedStar喬治敦大學醫院的門診項目繼續治療。

 

三月初,黑爾的兄弟們(兩人都是優秀的賽跑運動員)和我齊聚華盛頓,以表示對他的支持。當我們四個人一起觀看常春藤聯盟耶魯對決哈佛的大學籃球冠軍決賽時,我深受鼓舞:盡管看來有些心不在焉,但他已經開始努力讓自己回歸至生活的洪流中。黑暗中正透出微光。


 

 

當黑爾告訴我想要重新申請耶魯時,我的心情很複雜。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鼓勵他申請耶魯,但他決心追隨父親和祖父的腳步(他的祖父是耶魯51屆畢業生)。在大一發生意外後,我最不關心的就是黑爾能否回歸耶魯。

 

我隻想要他健康。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夠回去,是否願意回去,還有,如果他真的回去了,他將如何麵對挑戰,重新生活在那個他曾經跳下的宿舍中。我不知道,在耶魯,他為了學業和運動成績(達到他的偶像史蒂夫·普雷方丹的嚴格標準)承受多大壓力,而這些壓力又對之前所發生的事情有多大的貢獻。我也不知道,如果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是不是對他更好。


 

但是黑爾下定決心要回歸到他深愛的學校,回到他深愛的朋友們之中。

 

他在申請文書中提到Madison Hollerran,一名曾就讀於賓夕法尼亞大學,非常優秀的跑步運動員。Hollerran在2014年死於自殺。黑爾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從表麵上看,她看上去生活精彩,心情愉快,而內心深處卻充滿了起伏和掙紮。”他說他想回到耶魯,擁有Hollerran不曾有過的第二次機會,來幫助緩解其他相似疾病患者的痛苦,加深外界對於精神疾病的了解。

 

黑爾在他文章結尾寫到:“我曾經認為矯健的腿和靈活的頭腦是自己的天賦,但後來我意識到,上天真正賜予我的禮物是這一重新再來的機會:再次擁有生命、愛、和對幸福的追求。我會永遠記住:如果你沒有用盡全力,就等於犧牲了你的天賦。“

 

之後一切看上去似乎在往好的地方發展。黑爾的身體和心態都恢複的不錯,在2015年秋天回到了耶魯大學。那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壯舉。在那以後他展現出他特有的力量和決心:盡管骨盆裏有兩塊鐵板,他重新開始跑步,並在越野賽跑隊伍中擔任領跑角色。

 

可能隻有少數人知道他內心的掙紮。即使到了最後,他還是表現出一副勇敢的樣子,不停地驅動自己。

 

黑爾的大二過得很好,這一直延續到了大三秋天,直到他在聖母大學的一場比賽裏崩潰。他過分要求自己,堅信必須要做到最好。可怕的惡魔又回來了。

 

十月份,我在一個周六去看望他。

 

我們在西裏曼住宿學院吃早餐,那是我在耶魯讀書時的宿舍,接著我們一起看了一場耶魯和達特茅斯的比賽。在蒙蒙細雨中,我們倆一起擠在一頂大號太陽傘下觀賽,那次耶魯獲得了勝利。

 

晚餐吃了意大利菜,我們像往常一樣談天說地。黑爾依然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心,我們的談話令人愉悅。而且,雖然經曆困境,他依然關心我過得怎麽樣。

 

那天我知道黑爾狀況其實不是很好;當我們見麵的第一秒,我立刻就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來了:他看上去心思飄忽,不太自信。能夠感覺到他在努力克服困難,我解釋說,任何經曆過這些挫折的人都會在恢複過程中經曆波折,而克服這些波折能讓我們變得更加堅強。

 

在這樣的交流中,他看上去似乎在做正確的事情:去看醫生,向院長谘詢他的學習日程,與越野隊伍一起努力訓練。

 

我很擔心,但並沒有恐慌,在離開紐黑文時,我確信他仍然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當我把他送回宿舍時,我感覺到他想讓我多待一會兒。他提出和我一起沿街走一走,看看在建的新宿舍。但考慮到回家車程遙遠,我沒有答應他。後來我無數次地追憶我們走在街邊準備分手的那一刻,也無數次地希望自己答應多陪他幾個小時。但我也對我們倆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天十分感恩。那天彼此都過得很愉快。


 

 

出於一些我永遠無法理解的原因,黑爾沒能克服這個阻礙。周六晚上,在他完成在普林斯頓的比賽後,我們聊了不少事情,這次最後的談話永遠銘刻在我的記憶中。他對自己在比賽中表現感到心煩意亂。我笨嘴拙舌地安慰他,想讓他好受些。

 

在一切過去後,我想過當初是否應該給他更多支持,或至少再問一些問題,但他告訴我那天晚上要出去慶祝一個朋友的生日。我沒覺得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大家都說,那天晚上黑爾看上去像個正常人。他參加了越野隊星期天上午例行的晨跑。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有人在宿舍發現了黑爾,他失去了意識。已經來不及搶救他了。

 

與我2003年的遭遇不同,沒有人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找到黑爾。

 

在接到那個沒有任何父母願意聽到的電話後,我叫上了在麻省最好的朋友,在那個陰沉的雨夜開車到耶魯紐黑文醫院看黑爾。我發現他安詳地躺在床上。按照他母親的要求,我吻了他的前額,和他聊了一會兒。我告訴他,我們都為他感到驕傲,我們都為他的英勇戰鬥感到驕傲,我真希望我能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看起來很平靜。

 

令我遺憾的是,我沒能幫助黑爾找到內心的平靜——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另外一種方式。


 


 

黑爾的生與死給我們留下了什麽?為什麽這樣一個活力滿滿的靈魂,有成就的運動員,周六還在參加比賽,晚上與朋友們社交,第二天早上和隊友們一起鍛煉,卻在那天下午在自己的宿舍裏安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沒有人可以得知命運指定的那一天,以及之前那幾個禮拜,黑爾究竟在想些什麽。他的醫生認為黑爾是一個謎,他從未明白是什麽讓他有了兩次尋死的念頭,是什麽最後讓他失去了生命。


 

但黑爾在醫院說過的話,在重新入學文章裏寫下的語句,和他的教練和朋友的交流也許能給出一些線索。而且我在耶魯自己經曆過的焦慮和抑鬱,也可能給出一點答案。

 

我知道黑爾對生活各個方麵十分努力,對自己抱有極高的期望。在高中和耶魯,他一直跑在學業和課外活動的快車道上;也許,在他堅持普雷方丹的格言時,他竭盡全力去達到那個幾乎無法實現的,自己的“最佳”版本,這很可能促成了他最後的犧牲。

  

大多數耶魯學生都能夠以健康的方式迎接這些挑戰。但對於像黑爾這樣被精神疾病困擾的人來說,學業,課外和社會壓力可能升級為更加嚴重的精神失常。在極端情況下,疾病令人無法正視自己;在這種黑暗和不穩定的狀態下,人們可能無法準確地感知到自己和周圍世界的聯係,這一切可能引發認知扭曲。小說家威廉·斯泰倫曾經恰當地將嚴重抑鬱症類比為精神錯亂。


 

 

我在弗吉尼亞大學就讀法學院期間,曾經一度罹患抑鬱症。當時我認為自我價值完全取決於能否在一家知名律師事務所找到工作。感覺到我的掙紮已經不僅止於學業和職業追求,一位精神科醫師建議我休學一段時間。他告訴我:“你比法律更重要。”我認為這是一個荒謬的說法,並找到一位新的精神病醫生。幾十年後,我意識到這句話所隱含的深刻真理。我的生活比法學院更重要。

 

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能順利而健康地從耶魯畢業。但是你們中的一些人,像黑爾一樣,在現在或者以後,可能會麵臨意想不到的惡魔,這些惡魔將擾亂你的參照係,並且威脅著破壞你精心計劃好的未來生活。不要猶豫,尋求幫助。這不是軟弱的表現。如果你摔斷了腿,你會去急診室。精神疾病也應該同樣如此。

 

像黑爾一樣,你也會有某些版本的的格言:“必須做到最好”。你可能主要通過你的GPA,研究生錄取,或者完美的工作來定義自己。有一天,你可能會獲得一種不同的視角,在那裏你可以理解生活中的起伏,甚至是嚴重的波折。你會明白其實存在不止一條通往幸福生活的途徑,而你的最終真正價值並不是由職業成就或物質收益來衡量,而是通過你在人生旅途中所遇見的生活。

 

黑爾認為,我們都應當“做最好的那個自己”。當你經曆生活時,盡量保持心胸開闊,靈活處事。善待他人,還有更重要的是,學會善待和寬容自己。做那個現實情況下能達到的最好自己,而不要活在什麽柏拉圖式的理想主義裏。最重要的是你是什麽樣的人,而不是你已經取得的成就。


 

可悲的是,黑爾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明白這些。最後,對黑爾那些即將在五月畢業的朋友們,雖然黑爾不在你們之中,他的靈魂同樣會感受到你們的喜悅和興奮。不過我希望轉達的信息並不是黑爾臥室牆上那句令人生畏的格言,而是一種更溫和,更善良的情感:努力做到最好,但要接受自己,無論你是誰。

 

正如我父親曾經告訴我的那樣,當我正陷於嚴重抑鬱時:“你已經成功的了”。我當時並不相信他。而我現在相信了。我希望你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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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縱橫 回複 悄悄話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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