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墓誌銘一組】

《梨子》
我是一個梨子
刀子不懈的力度
旋轉著剝下我的妝裹
一年年霜白的憂傷

那時 有人聲近來 匆忙間的輕咬
至今我清晰記得你潔白的牙齒


《回憶》
春初的梅花綻放 流水融冰
禦寒的圍巾和風衣
單車鈴聲傳來
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交錯的車站
“再見”“再見”

我距離海真的很遠
海的彼岸沒有夜晚
我的手中也沒有白天

其實一切命運的答案
比我更早登船
其實一切佛雲的詩篇
比我更加多言

渺渺茫茫的星光
在我探手難及的夜空啊
有一個慌不擇路的少年


《七月的墓誌銘》
我可以死 並帶走這個夏季
城市裏的牌位有高有低
青煙繚繞 嘈雜零亂的佛語
堂口一陣風起

我可以死 死得僅剩呼吸
棺槨中的白布壽衣
靈魂對肉體背信棄義
我死前無人察覺的殘酷笑意

我真的可以死
抬起頭顱的卑躬屈膝
黃土地上生長的淚滴
如果你來掩埋
我願意再說：我愛你！


《梧桐樹》
從這個城市望去
小絹的羞 梧桐的葉子

目光穿過手中的饅頭 大碗
穿過李六的黑油油的肩膀 穿過工棚
沿中山路向東 霓虹燈下的洋文和五顏六色的行人
到火車站 穿過擁擠的窗口 站台在跑 呼吸很沉
飛穿過車廂 輪轂開始興奮呻吟 桌上的水在顫抖

穿過莆田 福州 南平 鷹潭
和廁所裏出來的女人
穿過了福建 江西 湖北 河南
和廁所裏出來的女人
山 水 山 水 又穿過山水
和廁所裏出來的女人

縣城大不如前
目光檢視手中雜牌子的DVD機
然後穿過機車油味的尾塵
黃土路和兩側顛簸的樹木 土丘下的渠
穿過貧瘠和希望學校
村口的娃子在跑 老房子 新房子 新房子和井
熟悉的牆 自家的門 灶裏的火奄奄一息
穿過家譜裏跳出來的親眷們
桌上的麵 炕 被子 花枕頭和母親

三天兩夜目光已經疲憊
勉力地張開欲睡的雙眼
小絹的羞 梧桐的葉子


《我已決定忘記》
麵對這反目的夏天
我本無話可說
可是 捫心自問
我也負有責任
畢竟淚水搶奪了雨水的風頭

刻下的日記裏 時間不動如山
隻有手掌中的沙子一握再握
窗前飄過風
坐在菱花鏡中
我已決定忘記

這不是誓言
隻是詩中洗淨的句子
每日清晨
將我的靈魂妝點如新


《轉折》
叫聲短得無人聽見
雲下沒有驚鳥
地上的血跡不堪日光的暴曬
咬著牙默認
油光粉麵的佛祖因此哭了
汗水在土地爺的口袋裏長眠
紙上的黑字們
揮舞手臂
掩蓋今天

十七歲的劫
繩索垂在空天
高樓在側
嗬 莊嚴

得到消息
他家的米活過來幾天
前日
他家的媽媽抽了一支上上簽


《拒絕》
不得不承認
這是內傷

林子裏的枯根插上了花朵
便走上在桌麵明目張膽地賣弄風情
或者是卵石
活在魚缸裏 隨魚遊動

布道者的咒語和燈火
長袍裏幹裂的骨頭不配血肉
鼻息 我拒絕

將烈日雕琢成冰像
抑或將瞳孔點化成爐灰
毅然決然

開窗的時候
勿驚醒那淺睡的驢子


《就像火爐中的詠歎調》
天大地大 他們不怕

一場感情用事的雨
雷電交加後
樹木泛出嫩青 表情泛出芳香
街道 行人踏踩
凹陷的真相長出雜草
從裙底冷漠地看他們色彩斑斕的麵孔

在巷口的招牌鋪子裏
曾有一口痰
後來鼠蟻橫行
他們的喉嚨很甜 膩得招蜂引蝶
膩得不以為然

他們美麗光滑的手掌拉在一起
談笑風生 他們不是怕
他們僅僅畏懼著紙張後麵的海
僅僅畏懼赤裸的火

那幹脆點燃我吧
讓我在劇痛中吼叫出：
“黃河來的人。”


《遲來的愛情》
火柴燃燒過 剩下黑色的日子
擋風的手已經消失
你叼一根煙 一絲絲的出賣自己
煙火妖異的靈魂
從皮囊中掙紮而出 臉上下著雨

結局不會腐爛 開始不能重生

四十級台階高台上
月光大病一場
踱出大門
你沿著黑色的夜晚前行
更黑暗的樹叢中
潛伏著流言 舔著潤滑的舌頭 舌苔慘白
等你失神仆倒

你行著 行入落花深處
行入鏡子的懷中
你揚起臉來看誰的樣子？

落淚吧 抑或浸泡在一盞紅色的憂傷裏
世人便能永遠記下你的味道


《抽象的睡眠》
今夜晚間 我率大軍征伐月光
在古木參天的山穀中
用虞姬的劍砍下敵人的頭顱

大帳中 兩側的文武沒有犒賞
我恭請門外的陌客 擺下慶功筵席
一起舞蹈 飲盡梅酒

江山如畫 沙礫中盜匪橫行
青袍烏甲的戰士一行行地流著鮮血
祭神求雨的年代 無人計較生死

驀然回首我曾是長安遊手好閑的石子
不諳焦尾箜篌 變換麵孔 變換掌紋
那有備而來的前世 在冬天落成大雪
。。。。。。

拔營的號角驚我醒來
無孔不入的醉意
低頭可見
一隻火焰裏的螞蟻
死在眼前


20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