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個兄弟》
(2009-08-30 13:5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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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是我大學的同窗,是哥們兒,是兄弟。他個子不高,有點胖,皮膚白,娃娃圓臉,大大的黑邊眼鏡,頭發短而且軟塌塌的。如果用現在流行語來形容他,就是很Q。
記得大學第一天,忙完所有入學手續,我在宿舍裏安排好一切,就坐在窗前看那一張張閃過的陌生而興奮的麵孔。宿舍裏已經來的室友們都出去亂逛了,我因為家在本市,反倒一點新奇的感覺都沒有。“同學。” 我回過頭,站在門口的是一位中年人,很忠厚善良的那種。“你好,你也是港工係的吧?我兒子也是,來,你們認識認識。”我和他來到隔壁宿舍,一個男孩坐在桌子旁,我禮貌的和他們攀談起來。那個男孩就是王磊,他父親是從老家親自送他來學校的,路上幫他料理著一切。在談話中,他們時刻不閑的把包囊中的用品一一拿出來安排好,看的出,王磊自理能力很差。當他父親知道我家住本市的時候,馬上說“呀!拜托你了,幫我們照顧小磊,他還小,拜托了。”後來我才知道他確實小,居然小了我快三歲,而且是家裏的獨子。
大一生活過得稀裏糊塗的,沒人管的感覺無比良好,生活的自由開始放縱所有人的幻想。而王磊的幻想顯然是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真男人,所以逐漸地開始像大多數人一樣喝酒抽煙扮世故。我對煙酒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每當一起在食堂吃夜宵,總是和他一人攥一瓶啤酒,喝呀抽呀聊呀。說來奇怪,和他聊很輕鬆、開心,他老是說著某係裏的某某女生可愛,而某某又難看的夠十五個人看半拉月的,有時還好像很老練深沉地替我挑幾個。一瓶下肚,滿臉通紅,眼鏡片後的狡黠卻滿是單純可愛。慢慢地,我和他成了朋友,他做人很簡單,想什麽說什麽,對他我也是暢所欲言,沒有任何秘密,究其原因可能是出於不忍,對這麽個人再玩心思,自己的靈魂都會罵自己下三爛。
俗話說:酒肉朋友不一定是真兄弟,但真兄弟一定是酒肉朋友。之後三年,我們沒事就喝點酒,吃小炒,打八十分或勾級。那時,他是不可能被女生看上的,我則成天活在單相思中,學習之餘總會找點事打發時間。他對電腦遊戲有著一定的天賦,我時常和他一起泡在機房體會“大時代”和“大富翁”,還有些遊戲名我記不得了。他總是喜歡用作弊軟件享受最後通關的歡喜,我則很不屑。看錄像也是大學主要的娛樂之一,這點我們興趣相投,槍戰、武打、豔情,其中兩片葉子的片子從來沒有錯過,當然回來後的神侃又是那種浪蕩青春特有的意淫。
我們也有很多不同之處。由於年齡的差異,我更喜歡對生命和人生問問為什麽,憂鬱的時候就寫寫糟詩酸酸自己的牙床;而他要是不高興,當即租本古龍的小說讀個通宵,第二天一早就跑到我的宿舍當眾宣布:“我是謝三少。”然後身形一轉,瀟灑地夠奔江湖去了(去上課)。他是個好學生,上課很少遲到。我則是個夜貓子懶起的鬼,宿舍樓口的煎餅果子攤上最後一根油條總是我的。偶爾他也會在早上來掀我的被子, “你起一次不行,別每次都讓我們幾個給你答到。” 我在半夢半醒間才懶得理他,他最後隻好呐?鵲娜ド峽瘟耍?我知道他還是會為我答到的。
四年時光飛逝,我們一直各自在互相看得見的視野中走著自己的青春道路。臨分別前,他在我的同學錄上寫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畢業後他先在北京的一家設計院工作,後派駐到深圳分院。我則因工作關係去了廈門。我們的聯係一直僅限於偶爾的通通電話,他每次都邀請我到深圳去玩,我也請他過來,但都因為忙而不得不等待合適的機會,一拖就是六年。
二零零二年春節,我打電話到深圳給他拜年,那時我已成家,他邀請我們倆口到深圳去,由於老婆懷孕,所以我推脫了,他便說:“反正有機會,我等你們明年來了,三口呦。”當年五月七日,對很多家庭是黑暗的一天,北方航空公司CJ6136航班在大連海域失事,全體成員遇難。我是在辦公室看到的消息,當目光掃到那熟悉的設計院名稱時,不祥的預感襲來,而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赫然寫著王磊。我當時還想可能是重名,電話打到深圳後得到了確認,悲劇就這樣突然的發生了。更為不幸的是,一年後,那位忠厚善良的父親也因思念過度而故去。
我有很多朋友,王磊絕對是最要好的兄弟。或許屬於別人眼中狐朋狗友的那一類,但我們就是兄弟。失去他的那天,我才明白一個對你重要的人永遠離開你的滋味並不是悲傷,而是空,一種無法描述的空。我沒有為此流過淚,隻是真心祈禱,願他父子能在天國裏重逢。但無論如何,時至今日,我仍對虧欠他的等候而深深愧疚,這必是一生的愧疚,毫無機會去彌補。我隻能不斷告誡自己,沒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不要等待,也不要再讓別人為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