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國強帶著宋建立去了《鳳凰村》,黃河向另外四個人建議今天晚上去食堂聚餐,胡曉軍開始不想去,但被黃河硬拽了起來,於是105寢室的五個男生一起來到了校園裏的第三食堂。
Z大可供學生用餐的食堂有近十個,大多可直接用飯菜票,少數一兩個要用現金。後來開放搞活了,用餐的花樣也越來越多,那是後話。阿凡入學那會兒,就四個大食堂,供應一樣的飯菜,加上稍微好一點的教師食堂,和阿凡他們猜想中應該好很多的留學生食堂。開放以後,阿凡和朋友去過幾次,並沒有想象得那麽好,隻是西餐而已,而且比上海那些老牌的西餐館子差遠了。
第三食堂離3號樓最近,是阿凡和他的室友們自然的選擇。那是一個長方形的大廳,一頭是廚房和出售飯菜的窗口,一共有十二個。在高峰時刻每個窗口都會有十幾個學生排隊,有時候老師也來。盡管教師食堂的菜好一點,但是在校園外,路遠,一些老師就在學生食堂吃午飯,反正飯菜票是通用的。
阿凡他們說好了分別排隊買飯,然後到食堂的另一邊碰頭,找一張餐桌一起吃飯。阿凡和王海排在一起,討論有什麽好吃的:
“有什麽好吃的?昨天我吃了這裏的紅燒大排,味道蠻好的,就是小了點,一塊有點不太夠。” 阿凡回想著昨天晚上的大排。
“那我今天就吃紅燒大排,我肯定夠了。要兩毛三?蠻貴的麽。” 王海看著掛在售貨窗口上方的黑板上用粉筆寫的當天的菜單。
那年頭Z大食堂的菜肴以兩分錢的青菜打底,稱為 “底菜”,素菜不到兩毛錢,帶點葷腥的炒菜在兩毛錢左右,葷菜則兩毛錢出頭一點。紅燒帶魚和紅燒大排都是兩毛三,後來漲到兩毛五,是常見菜單上最貴的菜了。除非到食堂另一角的 “鹵菜部”,那裏專賣些叉燒和紅腸之類的鹵菜,炸豬排是兩毛五一快,後來漲到了兩毛八,絕對是 “奢侈品”,隻能偶爾開葷。
排到窗口了,阿凡讓王海先買。
“我要三兩飯,一份紅燒大排加底菜。” 王海也不推托,
“才吃三兩飯?你真是小孩,連四兩飯都吃不下。” 阿凡笑他,
那年頭作為主食的米飯是在長方形兩寸深的大盤子裏蒸的,然後劃上格,一格是二兩。男生一般吃四兩,飯量小的吃三兩。女生一般吃二兩,也有吃三兩的,但大部分為了保持苗條,買二兩飯還要倒掉一小半,所以經常被批浪費。
“多吃飯有什麽好處?那不成飯桶啦。還是快點買飯吧,輪到你了。”王海也不往心裏去,
“哦,四兩飯,爛糊肉絲。… 要底菜。… 把肉絲放在飯上,把底菜放在另外一隻碗裏。” 阿凡把兩隻搪瓷碗遞進去。
“你哪裏來這麽多的講究?什麽分開啦,合並拉,繁也繁死了,反正吃到肚子裏是都一樣的。” 王海等在邊上,有點不耐煩。阿凡付了飯菜票,拿好飯菜,和王海一齊向食堂的另一邊走過去。
“你懂什麽?這裏頭講究多啦。你知道吧,有些菜是不能混起來吃的。就拿這個爛糊肉絲來說吧,……”
阿凡很得意他的美食經,正要滔滔不絕,王海卻聽不下去: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份爛糊肉絲嘛。我們還是先找一張空桌子吧。”
第三食堂裏的餐桌就像公園裏的野餐桌,長方形的餐桌上是白色瓷磚的桌麵,很容易擦洗。桌子的兩邊各有一條和桌子固定在一起長凳,每條長凳上可以坐四五個人一起用餐。高峰時間完全空著的餐桌是很難找到的,阿凡和王海看見靠門口的地方有一張桌子上隻有兩個同學在用餐,就一起走過去,坐在桌子的另一頭,慢慢地吃起來,一邊等著其他三個室友。不一會,李江、黃河、胡曉軍也找過來了,五個同學坐在一起,每人就著兩個搪瓷飯碗,一邊吃一邊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
黃河買的也是紅燒大排,他狠狠地咬下了一塊,嚼完之後,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我們Z大食堂的夥食還不錯,你們說是不是?這紅燒大排非常入味。”
“照上海人的說法,這叫 ‘濃油赤醬’。糖色加得不錯,但是排骨敲得不夠,吃上去會比較老。” 阿凡的父母屬於上海人當中的 “吃派”,不象大多數上海人那樣講究穿戴,但在吃上卻精益求精。阿凡從小耳濡目染,說起來也挺頭頭是道的。
“你今天又沒吃大排,怎麽知道它老不老?” 王海不買賬阿凡的美食經,
“我昨天吃了啊。所以今天就更不能吃了,很有可能是昨天沒賣完剩下來的。”
“好了好了,就你懂。” 李江出來打圓場,“我聽說同濟大學食堂的夥食比我們好,下次有機會去吃一吃。”
“真的嗎?我有好幾個同學在同濟,下次有機會一定去揩揩油,嚐嚐鮮。但是我聽說上海的大學夥食要數財經大學的最好。可惜我的同學都是學理工科的,沒有去財經大學的,否則一定要去吃一吃。” 阿凡對吃還是那麽上心。
“打住打住。” 黃河聽不下去了,“我說你們上海人怎麽這麽沒出息,不是吃就是穿,有完沒完啦。”
“這叫享受生活。” 阿凡當仁不讓,還是李江來圓場,換了個話題:
“哎。今天晚上你們誰跟我一起去圖書館看書?”
“能進去嗎?我們的學生證還沒發下來呢。” 王海的腦子動得快,
“噢,這我倒忘了。那我們吃完晚飯幹什麽好?”
“回寢室,打牌,睡覺。” 黃河很幹脆,李江轉向一言未發的胡曉軍:
“胡曉軍,你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呢。你今天晚上想幹什麽?”
胡曉軍扶了一下眼鏡:“我會去教室裏看書。”
“還沒開始上課呢,你就開始看書啦?真用功。” 王海沒有嘲諷的意思,
胡曉軍笑笑,沒說話。李江接了過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們的組織委員開始工作了。” 阿凡有一點嘲諷的意思,
“不行。那我們就 ‘三缺一’啦。” 黃河還惦記著打牌,
“黃河,你放他們一馬吧。你真要打,我們到隔壁寢室去叫一個過來就可以了。” 阿凡替李江和胡曉軍解了圍。
飯後回到寢室,在盥洗室洗幹淨碗和調羹,黃河的大嗓門就嚷開了:
“三缺一嘍!誰要打牌到我們105來。” 轉念一想,趕緊小聲問阿凡,“梁凡,你有撲克牌的,對不對?”
阿凡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沒牌你就瞎叫啊。我連書包都沒了,哪裏還有什麽牌啊。”
© 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