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相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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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員

(2010-05-06 13:38:27) 下一個

新生報到的那一天下午,阿凡他們班的輔導員來到了3號樓105寢室。

門虛掩著,阿凡、李江、黃河、不愛說話的胡曉軍,還有午飯後送走了媽媽爸爸的王海,各自七倒八歪地斜靠或是躺在床上,看書的看書,打瞌睡的打瞌睡。悶熱的下午,聊天說話好像都成了一種負擔。

“篤、篤、篤。” 有人輕輕地敲了三下門,睡在門後下鋪的王海第一個站起來。他本來年紀就小,也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正躺在床上看雜誌,聽見有人敲門,以為又有新的室友到了,一邊開門,一邊回頭和從床上慢慢坐起來的阿凡說:
“梁凡,你說這次應該輪到什麽水了?”
阿凡剛想說應該是 “溪” 或者 “洋”,門開了,外麵站著個年輕的女老師。中等偏矮一點的個頭,略顯豐腴,一頭短發梳得整整齊齊,五官很端正,如果眼睛再大一點、亮一點,就稱得上“明星臉”了;白色的確涼短袖襯衣,米色的長褲,加上黑色的搭攀中跟皮鞋。手裏拿了一卷紙。大概是因為走熱了,臉上泛著些光亮,另一隻手拿了手絹在小心地擦汗。

“你們好。我是你們班的輔導員。可以進來嗎?” 就這輕輕的幾句話,唰一下,寢室裏的人全動起來了,下鋪站起來整整衣服,上鋪的阿凡和胡曉軍趕緊爬下來,站在桌邊。還是李江有經驗,看見王海還愣在門口,就走過去把老師請了進來。

“大家都坐吧。我姓張,叫張曉敏,是你們計算機係4班的輔導員,今天來和大家認識一下。你們都自我介紹一下,好麽?” 張老師走到桌前,示意大家坐下,然後攤開手裏的寢室名單,聽著寢室裏的五個人逐個自我介紹。完了之後,王海跟小孩似的興奮地加了一句:
“張老師,我們這個寢室 ‘江河湖海’ 都全啦。”
“這倒也蠻巧的哦。” 張老師看著他微笑起來,“還有兩個沒到?”
“張老師你有我們寢室名單嗎?還有兩個叫什麽名字?” 王海的好奇心不減,
“讓我看看,” 張老師又去看手裏的名單,“105,一個叫沈國強,一個叫宋建立。”
“有從寧波來的嗎?” 阿凡沒頭沒腦地插了一句,
“嗯—,沈國強是上海的,宋建立是從長春來的。” 張老師停了一下,抬起頭看看大家,“還有什麽問題嗎?”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比如今年級算機係一共有多少新生?(147);分成幾個班?(5個);有幾個專業?(前兩年不分專業,一起上基礎課);男女生比例是多少?(大概3比1吧)……

李江住過校,問了一個有實際意義的問題:“張老師,我們這間寢室是朝北的,明年我們是不是可以換到對麵朝南的寢室?我們在附中每年都要換的。”
“這個係裏一定會考慮的。” 張老師覺得合情合理,但到底可不可以換她也不知道,所以隻好先搪塞一下。
“我的書包被人偷掉了。” 輪到阿凡了,“校園裏的小偷很多嗎?”
“比外麵好多啦。但我想隻要外麵有,我們大學裏也會有的。” 張老師向窗外看了一眼,“你們這裏確實要注點意,操場後麵就是圍牆了,進出相對比較方便。你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還好,就是一個書包和一點學習用品。” 阿凡沒敢講梁羽生的《七劍下天山》,
看見李江在邊上竊笑,張老師剛要問,門口的聲音比人先到:

“扯乃(滬語:操你)!哪能是朝北的呢?冬天不要冷死啦。” 隨著話音,門口出現了兩個男生,一高一矮,高的超過一米八,矮的不到一米七,打扮卻很相似:荷蘭式黑皮鞋,喇叭褲,格子襯衫,秀郎架眼鏡,這些在八十年代屬於 “時髦”,卻算不上 “出格”。“出格” 的是他們的頭發:比張老師的還長!阿凡注意到張老師的眉頭稍稍地皺了一下,心想這兩個家夥有麻煩了。

看見有個女的在房間裏,兩人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了過來:“儂先回去吧,我這裏弄弄好就來尋儂。儂是8號樓310,對伐?” 高的那個扭頭說,
“對。一句閑話。” 矮的那個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身就走了。
等高的那個回過頭來,張老師站起來說話了:
“你是沈國強吧?我是你們的輔導員張曉敏。”
“哦,張老師。我是沈國強,我沒有遲到吧?” 他以為張老師在開會,
“沒有,沒有。我就是來看看有沒有新生需要幫助,順便跟大家認識認識。”
“我需要幫助。” 沈國強一點也不客氣,“你能幫我換到朝南的寢室去嗎?”
“怎麽可以隨便換呢?那朝北的寢室誰來住啊?”
“我有特殊情況。一到冬天我手上就會生凍瘡,字也沒辦法寫。”
“住朝南就不生凍瘡了嗎?”
“好交關。” 沈國強順口一句,直接把滬語硬生生地翻成了普通話,講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張老師等大家笑定,認真地對沈國強說:“如果你有醫生的證明,係裏才可以考慮。你自己注意保暖,多活動活動,應該過得去的。剛才李江已經提出來了,一年以後應該是可以南北對換的。”
沈國強覺得再爭也沒什麽意思,看了看房間,發現靠窗的一個上鋪還空著,便把鋪蓋放了上去。

張老師回過頭,發現大家都站在那兒:
“好了,你們忙吧,我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我還要到女生寢室去看看。別忘了去係裏領書,和明天早上係裏的迎新大會。”
走到門口,張老師停了一下,回頭對正在準備搭蚊帳地沈國強說:“沈國強,你的頭發好久沒理了吧?學校的小賣部邊上就有理發室,下午抽空去剪一剪吧。”
“有空我會去的。” 沈國強隨口答應了一句,爬到上鋪去了。

阿凡走到門口,看著張老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這才回進來,對著沈國強說:
“朋友,儂一進來,伊就盯牢儂格頭發,一直佝了咳,最後還是佝勿牢,講出來。”
“我扯乃,就是勿剪!看伊哪能?” 在上鋪的沈國強不買賬
“哎、哎、哎!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說上海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啊。” 下鋪的黃河忍不住了,
“對不起,習慣了。” 阿凡趕緊道歉,
“你到上海來上學,就應該學上海話,否則浪費了。” 沈國強搭帳子挺熟練的,
“你來教我?” 黃河覺得會說幾句上海話也不是什麽壞事,
“正經的上海話你跟他學吧,” 沈國強指著阿凡,“我可以教你幾句罵人的上海話。”

“誰要教罵人的上海話?我跟他學。” 門口,長春的宋建立到了。


© 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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