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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上海Z 大學,7個學生住一個寢室。四張雙層床,空出一個鋪位給大家放箱子,其餘的都得睡人。
梁凡和李江最早到寢室。阿凡挑了一個靠窗但是沒有西曬的上鋪,李江不喜歡爬上爬下,就睡在了阿凡的下鋪。蘇州來的王海第三個到,阿凡覺得王海年紀很小,怎麽看都不像高中畢業生。那天晚上睡覺前阿凡從王海嘴裏得到了證實:他還不到16歲。“你怎麽不去少年班?可惜了。” 阿凡問。“我是可以去的,但是媽媽不讓,說合肥太遠,生活條件也差,在上海讀書爸爸媽媽可以隨時來看我。” 阿凡想想也蠻有道理,就不再為這個 “小神童” 室友可惜了。
王海長得雖然瘦小,卻是蠻靈巧的,爬上爬下絕對不是問題,他跟媽媽說要睡在上鋪,可媽媽一句話就把他否了:“勿好!乃(你)迪個困相,要落下來格!” 盡管挺嚴厲,可阿凡聽著這吳儂軟語還是覺得很舒服,想起了 “寧可聽蘇州人吵架,不要聽寧波人說話” 的戲言,心想:要是再來一個寧波同學就好玩了。阿凡的105寢室沒有寧波的同學住進來,大二換寢室時王海把自己換到上鋪,不到一個月就應著了母親的預言,半夜裏真的滾了下來,還好沒傷著,那是後話了。王海的媽媽在寢室裏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之後很快就得出了結論:朝北的房間靠窗冬天會很冷,門背後的那個下鋪走進走出的影響小,就是它了。在媽媽不容商量的指揮下,王海的爸爸很快就搭好了蚊帳,放好了鋪蓋。剛站定,媽媽又說了:“教課書乃下半天自家去領,我們先看看食堂,阿爸姆媽好早點回去。” 王海乖乖地跟在爸爸媽媽後頭走出了寢室。
李江原來就在附中住讀,寢室和這個差不太多,也要自己搭蚊帳,所以熟門熟路,不一會兒也就搭好了。他從書包裏那出一本剛領來的教科書,坐到床上讀了起來。
阿凡有點費勁。身高一米八零,他爬到上鋪不是問題,踩著床頭的踏腳一縱身就上去了,可上去之後站不直,天花板不夠高,跪著吧,膝蓋疼,還夠不著。沒辦法,隻好彎著腰搭蚊帳。阿凡找到蚊帳的一角,拎起那兩根短帶子,抖了抖,認準了是帳門這邊的左角,彎腰過去搏在左邊床架子上,使勁拽了拽,牢了。剛退了兩步,想去找第二個角,李江在下麵說話了:
“你怎麽先綁這個角?這個應該留在最後。”
“留在最後?” 阿凡自己嘟囔著,扭頭把四個角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認李江說得有道理。
寢室朝北,阿凡怕西曬,選了窗戶左邊的床位,而帳門的左角是最外麵的那個角,其餘三個都靠著牆,不好弄。隻好貓著腰把自己剛係緊帶子解下來,一來一回,腰就酸了,幹脆坐下來想想好。李江又在下麵說話了:
“你應該先綁對角的那個。”
“曉得了,曉得了。這個短命的帳子。”
“哎,帳子老重要的。” 李江是經驗之談,“七個人睡一間,沒有帳子要吵翻天了。”
“這倒也是。” 阿凡表示同意,“帳門一關,就是自己的小天地了。怪不得,我打聽到大學的寢室裏一年四季都掛帳子,一直搞不清為啥。”
“是呀。‘躲進帳子成一統,管它東夏與春秋。’” 李江想起了中學課本裏魯迅的詩句。
阿凡剛站起來繼續搭帳子,門口又進來了一個新的室友,亮著嗓門自我介紹:“你們好啊。我叫黃河,長江黃河的黃河,天津來的。”
“我叫李江,木子李,長江的江,上海人,附中來的。”李江放下書本,往上推了推眼鏡,
“我叫梁凡,平凡的凡。哎,我們這個寢室怎麽都跟水有關係?先是江,後是海,現在又來了一個黃河,下一個大概要輪到什麽湖了吧。”
黃河趔開嘴笑出了聲,“哈哈,有意思。看來咱們是有緣份啊。”
李江有點學究氣:“我想我們出身的那年肯定是嚴重幹旱,要不怎麽大人給小孩子取名字的時候都帶個水字。”
“不對。王海看著要比我們小幾歲。”阿凡不同意,一邊繼續搭他的蚊帳,
李江剛要解釋,就聽見頭頂上 “刺啦” 一聲,接著是阿凡的一聲歎息,一屁股坐了下來。
“又怎麽啦?” 李江問,
“唉,帳子拉破啦。大概隻好找一點橡皮膏把它貼起來,否則晚上蚊子要進來了。”原來阿凡在綁第二個帳角的時候光顧著說話,沒注意腳下還踩著帳子的一條邊,手上一拉,便拉出一條口子。
“千萬別用橡皮膏!帳子要貼壞掉的。”李江從床上站起來,爬到凳子上,伸手撩起了阿凡的帳子,“讓我看破在哪裏。哦喲,沒關係的,在邊邊上,四個角都綁好以後把它壓到席子下麵就可以了,到放假拆下來洗的時候再補也來得及。”
阿凡總算鬆了一口氣,重新站起來,貓著腰,小心翼翼地綁好了帳子的另外兩個角。再鋪好席子,照著李江的說法把帳沿壓到席子下麵,然後在帳門的兩邊係好了帳鉤,把帳門撩開,掛在鉤子上,這才又坐下來,欣賞起了自己剛剛營造出來的個人空間。
對麵,黃河選了個下鋪。他個子不高,但長得結結實實,屬於力量型,幹起活來雖然粗些,手腳卻很麻利,幾分鍾就搭好了蚊帳,盡管有些高低不平。他自己也看出來了:“咳,以後再說了。你們知道食堂幾點開午飯?餓死我了。”
“十一點半。”李江當然知道。
阿凡看了看左腕上的鑽石牌手表,已經十一點一刻了:“再等幾分鍾我們一起去吧,我還不知道食堂在哪兒呢。”
“離我們最近的是第三食堂,就在5號樓的後麵。我們還早一點去吧,人少。”李江的確是熟門熟路。
大約半小時之後,阿凡他們三個每人端著兩個搪瓷碗的飯菜,有說有笑地從食堂回到了105寢室,打開門窗,在桌子的兩邊坐下吃了起來。過了幾分鍾,門口走進來一個帶著深度近視眼鏡的白淨男生,看見阿凡他們吃得正歡,有禮貌地退了一步,再驗看了一遍寢室號,這才走了進來和大家打招呼。
阿凡一看是新的室友,想起了剛才的“江河湖海”,立刻迎了過去:“你是不是姓胡啊?”
白淨男生習慣性地用手扶了一下眼鏡,一臉的狐疑:“是啊,我叫胡曉軍,你怎麽知道的?”
坐著的李江和黃河實在忍不住了,“噗嗤”一聲,把嘴裏的飯噴了一桌。
© 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