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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麻花辮

(2009-08-24 03:56:09) 下一個
永遠的麻花辮

蘭姐是我小時候的一個鄰居,住在我家樓下,在醫院做婦產科護士。記憶中的蘭姐總是梳著兩條麻花辮,辮捎紮著兩個淡粉色的絲帶。蘭姐長著一對圓圓的丹鳳眼,個子高挑,皮膚白皙,她最喜歡穿的衣服就是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每天飄飄地從身邊飛過,惹得路人頻頻回頭。蘭姐經常拉著我出去玩,給我買弄堂口的冰磚,有時候賣棒冰的忘了找錢,蘭姐都不好意大聲說話,總是笑著說算了。

記得有一天放學回家,剛走到小區門口,就遠遠地看到樓下圍了許多人。走進一看,蘭姐側身坐在窗台上,一條腿搭在窗外,光著腳,穿著那身長裙,頭發蓬亂,雙眼紅腫。蘭姐的父母在樓下聲嘶力竭地呼喊,求她別犯傻。問了旁邊的鄰居,我才知道,因為父母不同意他和另外一個男孩相戀,蘭姐哭了一夜,把自己反鎖在家裏,以死抗爭。大概僵持了大概2個多小時,她父母請了保衛處的人,從蘭姐家所在的四樓鄰居家陽台悄悄爬到蘭姐家裏,從背後把蘭姐拉進了家裏。

蘭姐終究沒有自殺成,他父母也沒有最終妥協。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我看到一輛救護車在蘭姐家停下,車上下來幾個人和蘭姐的父母,一起把蘭姐勸上了救護車。蘭姐手裏拿著還沒織好的男式毛衣(可能是給那個男孩織的),笑著邊織毛衣邊對我們說“我沒病,真的沒病,你要相信我,是他們瘋了。” 蘭姐被強行送到了精神病醫院。3個月後,蘭姐回來了,人胖了許多,準確的說是長期的激素治療造成的浮腫。蘭姐依舊梳著那對麻花辮,但是再也沒有看到她穿那條白色的連衣裙。那個與蘭姐苦苦相戀的男孩最終沒有和蘭姐結婚,有人說是因為男孩是獨子,他父母不同意,覺得蘭姐住過精神病院,精神上可能不正常,也有人說蘭姐“作風不正”,已經委身於那個男孩。

蘭姐家後來在城東買了大房子,搬走了,聽母親說蘭姐後來也結婚了,我想蘭姐也終於過上了安穩的生活。
幾年後的一天,我下班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看到很多人在圍觀,一個女人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穿著一件綠色的單衣,梳著麻花辮,不同的是頭發蓬亂,辮梢紮著五顏六色的碎花布條。一隻腳光著,一隻腳穿著黑色布鞋,一隻手拎著一個破爛的布娃娃,寒風中,她揮動著雙手在馬路中央指揮交通,很多人對著他喊“傻子,瘋女人”,很多小孩看著她笑。我心裏一驚,是蘭姐。我和幾個好心的路人衝上去把蘭姐拉了過來,她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隻是漠然地笑著,仿佛和我們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後來我才知道,蘭姐搬走不久就經人介紹結了婚,可是婚後過得不幸福,因為那個男孩覺得蘭姐嫁給他的時候沒有把第一次給他,經常對蘭姐打罵。蘭姐生下一個女孩後,男孩的父母逼著男孩和她提出離婚,孩子一歲的時候,蘭姐離婚了,孩子判給了男方,理由是她沒有撫養能力,也不允許蘭姐去看孩子。蘭姐從此就精神失常了,當然也沒辦法再回醫院工作了。他父親病故後,母親身體不好,蘭姐唯一的姐姐也沒有過多的精力來照看她,蘭姐經常一個人瘋顛顛的抱著一個破爛的布娃娃在路邊傻笑,哭泣。

後來我離開了那個城市,再也沒有蘭姐的任何消息。很多年過去了,有一天我回去過年,看到一個中年女人,拉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直直地像我走來,笑盈盈地看著我,那種笑容似曾相識。“蘭姐!”她看看我,遲疑了很久,我說出了自己的小名,她終於笑著拉著我的手說,“啊?!你長高了,變樣了,我老了。”“來,快叫阿姨”。她慌忙拉著那個怯怯的孩子。蘭姐的麻花辮還在,隻是頭發脫落了許多,隻能梳成一根了,裏麵還夾雜了些許白發。蘭姐後來治好了病,恢複了記憶,但是沒辦法再回醫院工作了,去了收發室當門衛,後來她前夫再婚後因為女方不喜歡那個女孩,蘭姐才終於把孩子領了回來。現在蘭姐帶著孩子過著平靜的生活。
臨走的時候,蘭姐送給我一件手織的連衣裙,她說她除了這門手藝沒有忘記,其餘都不會了。她懇求我給她留一張我現在的照片,她說要告訴女兒,她有個小姨在另外一個城市,女兒長大了一定要去那個城市讀大學。我給蘭姐和她的女兒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蘭姐微笑著,梳著一根麻花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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