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遠行
我的隨筆
小明是在晚秋時節孵化出來的，一出世就感到秋高氣爽，涼氣習習。小明覺得腿腳經常冷得很僵硬，必須找有陽光的地方飛一會才能感到溫暖，但飛一會就需要食物，好在作為蒼蠅，隨便找點什麽都可以滿足胃口，隻是食物每天都變得比前一日更堅硬。小明要在食物上費上半天勁敲敲打打才能吃進肚子裏。
不過作為新生的蒼蠅，最不能讓人振奮的就是同伴們都沒什麽活力，整天無精打采的，好像冬天馬上要來，大家都會被凍死似的。周圍的蒼蠅嗡嗡說的話也讓他感到空虛，什麽“蠅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什麽“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都不知是在哪個文人的家裏飛過的時候學的。小明記住的一句也是在隔壁老王家裏聽到的，大意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小明的出生地是在吉林省榆樹市大於鄉周家油坊的一戶大戶人家老周家後院的一堆廢物堆，1951年，考古工作者在這一帶發現了舊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遺址，采集到古人類頭骨碎片和脛骨，被考古界命名為“榆樹人”。這說明“榆樹人”在4萬年以前就在榆樹的土地上活動了，是吉林省內至今發現的最早的人類活動遺跡。人們在那裏發現的古物之中，其實也有一個蒼蠅的化石，那就是小明的祖先。但是考古學家沒有太在意這一小塊化石，隨手扔進了垃圾堆，這些東西後來也就到了老周家後院這堆廢物之中。小明的祖先有幾個認識到這是他們的祖先，於是就在那裏向祖先祭拜，並決定在這裏繁衍生子。老周家幾十年也沒有碰過這堆廢物，所以他們這隻蒼蠅之家，就在這裏一代又一代的生活，每一年都有很多出生，當然幾乎都死掉，活過來的蒼蠅就把往事傳給下一代。這裏的蒼蠅們也隨房主取姓為周，小明的正式名字，就是周小明。
小明長著兩隻大大的眼睛，身上五顏六色，兩隻翅膀孔武有力，又很結實，飛起來特別好看，而且像是有神力相助，瞬間可達一個地方，瞬間又可以不見蹤影。他喜歡借此戲弄田野裏的老牛，在老牛的身邊飛來飛去，老牛用尾巴打他，可那是徒勞的。
玩了一陣子，小明就到田野上飛一會，看看那裏的風光。那一望無際的田野裏，莊稼已經被收拾幹淨，光禿禿的，有一種肅殺的感覺，一切都在準備著冬天的到來。
回到家，也就是那堆廢物之中，他常常覺得無聊，他還沒有經曆過夏天，難道就要在不久到來的冬天中死去？怎麽說，也要經曆一個完整的春夏秋冬啊。
夏天，那是個多麽讓人向往的季節啊。有一天他在房東老周家的窗前停下來，看到裏麵周家讀高中的大少爺正在讀書。小明雖然不認字，但能聽得懂。他聽見少爺在朗讀著：
「七月的夏日清晨除了獵人，還有別的人曾體驗過黎明時分在灌木叢中漫步的樂趣嗎？你的腳在帶著露水的青草上留下綠色的印記。你推開濕漉漉的灌木叢，夜裏積聚的溫暖氣息幾乎要把你熏暈；空氣中彌漫著艾草清新的苦甜香味、蕎麥和三葉草的蜜香；遠處的橡樹林像一堵牆一樣聳立著，在陽光下閃耀著紫色的光芒；空氣依然清新，但已經能讓人感到即將到來的炎熱。過多的甜香讓人頭暈目眩。灌木叢沒有盡頭。遠處成熟的黑麥泛著黃光，還有窄窄的鏽紅色蕎麥。這時傳來了馬車的聲音；一個農夫邁著步子駛過，趁太陽還沒曬熱，把馬留在樹蔭下。你向他打招呼，然後繼續前行，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鐮刀發出的金屬摩擦聲。太陽越升越高，草很快就幹了。天氣已經很熱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天空的邊緣越來越暗，靜止的空氣中彌漫著襲人的熱氣。」
哇，多麽美的七月啊。小明對自己說，不經過七月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這天他和幾個蒼蠅跑進老周家的廚房找東西吃，他家的大少爺拿著蒼蠅拍打他們，沒多大一會小夥伴們都被拍死，但就是拿小明沒有辦法。小明在大少爺的腦袋周圍飛了幾圈，氣得他嗷嗷直叫，然後小明吃飽喝足離開，心滿意足，但是看到周圍的幾個被打死的同伴蒼蠅，他覺得非常難過，也就沒有再來。
這幾個死去的蒼蠅來吃東西之前，在屋後的花園裏還飛著玩了一會。其中的小強提到溫暖的日子不多了，應該吃點好吃的，說不上哪天就沒命了。不過他們當中一個比他們大一歲的老鐵說也不一定，他去年就是躲在老周家的廚房冰箱後麵度過一個冬天的，那裏散熱暖和，晚上沒人的時候他就出來吃點東西，就這樣度過一個冬天，春天的時候沒看到幾個去年出生的了。他說今年還想這麽過，沒想到今天他都沒過去，就死在大少爺的蒼蠅拍下。
他們說這個的時候，另一隻蒼蠅小田說聽說南方暖和，蒼蠅可以活過冬天。小明聽了就跟大家說，那麽一起去南方吧，但是老鐵首先就反對，他說，這裏有祖先的化石牌位，每天對著那個牌位忽閃幾下翅膀拜幾下，就覺得心裏穩當。這一年他也聽說南方暖和，有幾隻蒼蠅還真往南方飛去了，但據說中途都死了，不知是因為狂風暴雨還是幹熱無水，總之是死了。他說他熟悉這裏的一切，也知道怎麽過冬，還說今天去老周家也到冰箱後麵先檢查一下地形，是否和去年一樣。他還邀請另一隻小麗和他一起去那裏過冬，結果今天雙雙被拍死在那裏。
想到這裏，小明心裏有些難過。當他們聊這個的時候他對老鐵說，你去年都在冰箱後麵呆了那麽久，今年還去那裏，多無聊啊。老鐵說，我生為榆樹蠅，死為榆樹鬼，絕對不考慮南下。說完了他又低聲說，再說，我年紀大了，翅膀扇不動了，不想這個事了。你還是問問別的蒼蠅吧。
小明問其他幾個，他們都笑他，說活個十天半月的也就可以了，作為蒼蠅，這也是很正常的。南下要經過那麽多困難，不值得。然後又笑小明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是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哉？
小明說哪有，我隻是想多活些日子，多看些風景而已。
老鐵說你要是真想走，那就趁早，寒氣據說已經到達哈爾濱了。
沒想到去了一趟老周家，現在這些老朋友們都沒了。
小明從老周家飛出來，南下的決心已經在他心中變得刻不容緩。
他飛到少爺的書房前向少爺道別。這時，他看見少爺拿出一張大大的地圖攤在桌子上。小明飛到窗台最上方，可以看到整個地圖。少爺像是知道小明的心事，他的手指指在上方的一個地方，嘴裏喃喃地嘀咕著：榆樹，是我們這裏。
然後少爺的手指向下劃去，繼續叨咕著：這裏是遼寧，這裏是是山海關，這裏是河北、河南、湖北、湖南、廣東。
然後少爺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