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冰冷幾近崩潰的何宛虹,又被黎軍拉回了小二樓。黎軍現在心裏十分惱恨她,她竟然跑到父母家裏痛罵他,臊他的皮兒,讓他在全家人麵前驚慌失措,丟人顯眼喪失麵子,草!不過嘛,這個女人的肉體還是蠻香的,先吃飽喝足了再說。他掏出一支煙,打火點著,悠悠地吸了起來。
何宛虹醒過夢來,見自己又躺在黎軍床上,陽台上隨風飄蕩著那幾件晾幹的衣服,腦海裏即浮現出昨晚他家的情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腦袋瓜“嗡”一聲炸裂開來!啊呀呀,自己昨晚是雨水鑽進頭裏麵了嗎?還是被凍得麻木不仁喪失理智了?咋會稀裏糊塗跑到他家去呢?明明知道他不會承認,即使承認了也於事無補,就應該離他遠遠的,吃個啞巴虧悄悄咽 下這口氣。真不該為爭這口氣,自討苦吃,自取其辱,自投羅網,簡直愚蠢透頂,荒唐至極!
現在自我暴露,被那一大家子人知道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趕明兒就會滿城風雨!人言可畏,人心叵測,一個女人的名聲壞了,背後被人指指點點,以後還能遇見好人過好日子嗎?恐怕一輩子都要背上這個汙點。
黎軍又變回嬉皮笑臉,瞅著宛虹不緊不慢:“嘿嘿,你鬧騰的好啊,丟了我的臉,也丟了你的人,以後看誰還要你!你就乖乖的跟我結婚過日子吧。”
宛虹真想扇他兩耳光,手還沒抬起來,就又被黎軍一把抱住,大嘴貼住啃吃起來。 宛虹想起那個停電之夜,如果沒有那次停電,就不會有今天,為啥不早不晚,偏偏那個時候停電呢?難道是天意嗎?自己已經竭盡全力抗爭,還是沒逃出這個窩點!黎軍是很差勁,和他結婚吧,實在心不甘情不願,但似乎可以保全名譽從一而終?如果逃不出命運的魔爪,那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黎軍鬆開她壞笑著:“想好了吧?這是你的命!老天早就注定了。”
宛虹沒好氣地瞪他:“我爸我媽還不知道哩,我得先告訴他們呀。”
父親很快坐班車趕來天河,看著黎軍沒吭聲,等他一走,立刻搖頭歎息:“瓜女子,你咋這麽沒眼光啊? 我們想著你讀了那麽多書,找的人應該不會太差,怎麽能要一個初中畢業 的工人呢?那等於是個文盲!這個人一臉橫肉,長著一副窩瓜臉,一看就是個粗俗人,不行啊絕對不行!”
宛虹無奈地說:“我曉得,但遇到了這樣的人,有啥辦法哩。”
父親態度堅決:“那不行,我這就去找老朋友老學生,請他們給你物色一個,天河這麽大,不信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去年市教育局的李大慶, 那是我的老學生,專門托人來說你, 我都沒答應。你那分配到輝城中學的同學,也還是一個人。我這麽好的女子,說啥也不能跟一個文盲呀。”宛虹攔不住,隻好由父親去了。
第二天下午,父親領著一個男子來到子校,說是西京公路學院出來的技術員,人中等個頭長相端正清爽, 靦腆地跟在父親身後。宛虹心中暗自叫苦,親愛的爸爸,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現在你就是領一個白馬王子來,女兒也不敢跟了,人心隔肚皮, 以後麻煩大著哩。見宛虹搖頭,父親不禁火冒三丈:“你就是看上黎軍的新樓房!你就是貪圖享受!你就是沒出息!”
兩行清淚汩汩流出,宛虹哽咽著說:“爸爸,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這裏多孤獨,多難過,多傷心 ......”
父親一把拉住女兒的手:“那我們回家,回輝城中學,一樣的工作!”
宛虹掙脫:“我不回去,不能回去,我和黎軍能過好日子。”
父親退後一步:“那你讓他寫一封信來,我看看他的文化水平怎麽樣。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工人裏頭也有很多能工巧匠和優秀人才,如果他真有兩把刷子,我就沒意見,如果他確實沒料,我們就再找別的人,活人咋能被尿憋死!”
宛虹這才想到,自己還沒見過黎軍寫的字,那就叫他寫啦。她曾經最看重文筆,之前遇到的男人都要讓他先寫一封信來,考試不及格就淘汰。可咋沒叫黎軍寫信呢?
第三天黎軍的信來了,打開一看,一張白紙鋼筆寫著:“我是一個無能的人,一個無用的人,一個平庸的人,一個懶惰的人,一個沒出息的人,你看著辦吧。”
宛虹的心顫抖了,這要是剛認識的時候,她就會大吼一聲:滾!
父親看著信,一把丟在地上:“哼哼,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你要和他成,我就和你斷絕父女關係!”
宛虹柔腸寸斷,眼淚如斷線珠子一樣撲簌簌掉下來,為自己暗淡無光的青春,為無法改變的命運,心痛欲裂。她是一個死心眼兒,一條道走到黑的單純善良的傻女人,認為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那黎軍就是一隻屎殼郎, 她也要咬緊牙關咽下去!她執迷不悟,哀傷地懇求:“爸爸,請你別管我了,再管我會得神經病啊。”
父親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像雨霧中正在漲溢的湖水,淚珠在眼眶裏打著旋兒,亮晶晶的,他轉過身去,避開女兒的視線,雙肩顫抖著,胸腔裏發出壓抑著的嗚咽聲。“男兒有淚 不輕彈”,父親看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心肝寶貝,寄予無限厚望並引以為豪的大女兒,如今卻要嫁給一個沒有內涵和教養,粗俗不堪的普通工人,等於眼睜睜看著女兒活活跳進火坑裏,怎麽能不傷心落淚呢!
宛虹長了這麽大,第一次看到父親流淚,她也渾身顫栗著,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但她並不理解父親此刻內心的痛苦,反而產生了一股子逆反情緒,覺得父親是個老封建老頑固, 粗暴幹涉自己內政。
即將凋零花葉的石榴樹啊,孕育過無數嬌豔動人的美麗花朵,見證了許多青少年活蹦亂跳茁壯成長,象征著幸福和睦子孫興旺。請你告訴她,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這樣執著究竟 為什麽?
“世間爹媽情最真,淚血溶入兒女身。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宛虹父親含淚回家後沒幾天,母親也匆匆趕來了,要看看女兒到底找了個什麽樣的人。宛虹叫黎軍來見麵時,卻見他姐夫也跟著一起來了,屁股剛坐穩,他姐夫就陰陽怪氣地說:“噢,我來代表黎軍父母說幾句話,是他們叫我一定要說的,本來黎軍已經有對象了,何宛虹卻尋上門來,他們隻得答應。”黎軍則穩穩坐在一旁,咧著嘴巴訕笑。母親的臉色一下子由紅變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宛虹也難堪的僵住了。
欺人太甚!他們走後,宛虹母親淚眼婆娑,拍著桌子責怪女兒:“你真的是個瓜女子!挑花撿花最後眼瞎!跳過肉架子吃豆腐!我的女子沒人要了嗎?硬要塞給他黎家不成?你再找不到男人了嗎......”
何宛虹不敢告訴父母實情,那將讓大人更虐心。她的內心已經從柔軟似水熱情似火,逐漸變得灰暗麻木冰冷堅硬起來,黎家以為她是收入囊中的物件,鑽進他家甕中的鱉,愛咋捏整就咋捏整,想咋欺負就咋欺負,不但羞辱她踐踏她,還羞辱踐踏到了她父母雙親的頭上!這場沒有愛情和尊嚴的 “情事”,該劃上句號了。
但是,父母被蒙在鼓裏不知內情,自己的身心已被黎軍破壞,名譽也被黎家摧毀,以後即使找到表麵上互相喜歡的人,萬一在一起後遭遇嫌棄,那日子將會更難過,而黎軍照舊勾引別的女人,背後還會拿她當笑話!想高中同學張鳳玉,被有婦之夫所誘騙三次人流,哥哥至今娶不上媳婦;初中一女生新婚之夜被男方罵成不是“女子娃”,滿城風雨全家人抬不起頭。何宛虹自己委屈事小,若連累父母弟妹,那可就糟了!
善良愚鈍的宛虹,心裏總記掛著親人們,想著別人的一丁點兒好處,決不想給人留下任何把柄。如今木已成舟,隻有坐上去順水漂流了,那黎家恐怕隻是嘴上痛快圖虛榮愛麵子而已?黎軍再不行還能壞到哪裏去?他知道她是純潔無瑕的,不至於也不敢損害她吧?無論如何,起碼能保住名聲,比較安全,也許她能改變他,把他磨練成一個有出息的人?
宛虹冷靜地安慰母親:“媽媽不要難過,就當他放了一個臭屁。我是一個獨立自由的人,不會依靠誰,也不會求著誰,不想欺負誰,也絕不允許誰欺負我。我至今連黎軍的一顆糖都沒有吃過,以後他要是對我好,我就和他好好過,他要是對我不好,離婚就得了。”
母親驚恐的看著女兒:“瓜女子,那不行,結婚就是兩個人過一輩子,咋能胡思亂想哩。”
宛虹無奈:“遇到喜歡的愛人, 當然好好過一輩子,遇到不咋地的爛人,想好也好不了。媽你就放心吧,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撿憂愁”。何宛虹錯過了最美的花季,遇到了最不喜歡的人,做出了最錯誤的選擇,她的人生,注定不會一帆風順,將是跌宕起伏,曲折離奇。而黎軍也將為他的輕薄愚昧,最後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