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婆織毛衣

 
    
    
        一團毛線懷中揣，兩根竹針交叉忙，一針一線密密織，穿在身上暖在心。

仿佛恍若隔世，當年織毛衣的情景，一下子跳越時空，活脫脫浮現眼前——你甭說，笨八婆藤兒年輕的時候，還真是個巧姑娘哩，從小就學著母親，用舊布打褙子、做布鞋、衲鞋墊、補衣服、繡花、裁剪、縫紉，慢慢地也學會了織毛衣、毛褲、毛襪、手套、帽子，隻要有空就會搜羅毛線，織織拆拆手不停，父母弟妹們的身上，都曾披掛過笨姑娘的“作品”呢。

嗨，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老皇曆了，如今商場裏各種針織品琳琅滿目，美觀大方時尚實惠，買來穿上既省事又時髦，有幾人會費勁巴拉地自己織毛衣？笨八婆就嫌以前的舊毛衣太“土氣”，把母親給自己精心織的幾件漂亮毛衣和毛背心，隨便送給了小保姆。

來美國才發現，老美們最看重的，竟是手工製作出來的東西！機器製造的再光鮮，說丟就丟不稀奇，而親人親手做出來的，再舊再醜也是寶貝蛋！香香就曾對藤兒說：“你要是能給瓜兒織出一條圍巾，或者一件毛衣，他一定非常高興，更愛你愛到骨子裏。”當時藤兒不想動手添麻煩，還覺得織毛衣很俗氣。

直到去年聖誕節，英語老師韓國女士陽子，送給藤兒她親手織出來的一件粉紅色毛背心、一條粉紅色長圍巾，藤兒才大吃一驚：哇，這禮物實在太貴重了！密密麻麻十幾個晝夜一針一線織出來，可不是鬧著玩那麽容易，是花多少錢也買不來的呀！當下心裏非常感動，不知道怎樣報答才好。

今年春節回國時，藤兒圍著陽子牌粉紅色圍巾到處轉，美滋滋地挺神氣。家鄉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阿琴，特意送給藤兒的一堆珍貴禮物中，有她親手裁剪縫製的裙子、襯衣，還有一雙親手織的毛手套。笨八婆塵封的記憶，一下子如洪水決堤奔湧而出，過去許多美好時光展現眼前，情不自禁走進毛線專賣店，一口氣買了五斤紅、綠、紫色毛線團，兩付竹簽針，塞進大箱子提回了美國。

嘿嘿，有了毛線和竹針，就忍不住手發癢心蕩漾，恨不得一針織出個大毛衣，一天整出幾大件，可畢竟已經撂下幾十年，忘記如何起針編花了，就先給小外孫埃文，織一雙小襪子練練手吧。

後外婆笨笨拙拙指繞紅毛線，四根竹針換來換去，正兒八經地織開了小毛襪，織一織，拆一拆，織著織著總覺得不對勁，咦，這不像一隻小襪子，倒像一隻大鞋子！無奈全部拆除掉，白白浪費了兩天的工夫。

重打鼓另開張，改織一件毛背心。後外婆忍著腰酸背痛，放棄休息織呀織，總算製成了一件小背心。人家親外公一看，笑得眼睛眯成了縫：“哈哈哈，埃文才進托兒所，穿這背心要等到上小學。”嗬嗬，大就大了點兒唄，小孩子很快就長大，遲早能穿就得啦。

旗開得勝，藤兒又織起了大背心，彎腰勾背磨磨蹭蹭，老眼昏花總是漏針錯針，小背心胸前織了一串扭麻花，大背心就織成麥穗花，簡簡單單有點小風味。斷斷續續兩星期才織成，興高采烈往瓜兒身上一套，唉呀，緊緊巴巴不好看，瘦了那麽一大圈！老家夥膀大腰圓，渾身肥膘肉嘟嘟，藤兒掌握不住尺寸針數，小看了這隻大鸚鵡。

正好過幾天就是父親節，藤兒便把這件大背心，拿到養老院送給了精精瘦瘦的老父親。父親高興地闔不攏嘴，妹妹和妹夫也驚叫著瞪圓了眼睛，都沒想到中國笨女人藤兒，竟然心靈手巧有這兩刷子！妹妹羨慕地咂著嘴喃喃說：“很好，很很好，我太喜歡它了，你能給我也織一件嗎？”

嘚，光榮任務到手了，藤兒真榮幸！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笨八婆不辭辛苦，手不停眼不歇，又織了起來，一邊織一邊後悔，不該把母親精心織出來的漂亮毛衣和背心，輕而易舉地拋棄。你瞧這千針萬線一行行一寸寸，都要神情關注細心編排，付出無數心思和精力，若沒有深沉愛心和堅強毅力，誰會做這苦差事！藤兒與毛線糾纏了半年多光景，累得腰疼脖子硬眼發麻，終於織成了給妹妹的一件小背心，女兒的一件小背心，弟弟的一件大背心，瓜兒的一件大背心，累計一共大小六件毛背心！

感恩節參加中美聚餐會，瓜兒白襯衫外套著玫瑰紅背心，精神得像是年輕了好幾歲，喜眉笑臉仿佛驕傲的大火雞。

        嗬嗬，望著自己的勞動果實，藤兒織造時的那點兒辛苦勞累，統統跑到埃塞俄比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