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兩個小時,翻閱了43頁打印紙,著名詩人海子的短詩加長詩。
怎麽說呢?作為一個多年的詩歌愛好者兼業餘作者,我感到很有些困惑和挫折,象
是乍然來到了一個風俗迥異、語言不通的國度,除了浮光掠影的粗略印象,竟說不
出個具體所以然來。
第一印象,詩人的大腦確實是一座異常豐富的金礦;然後想說,詩人不是一個認真
的采礦工,因為他奉獻給讀者的是一座金砂堆成的小山,隨便抓起一把看看,含金
量顯得挺充足,隻可惜不是純金,充其量也就14K。
光怪陸離東麟西爪的意象,散文詩般鬆侉的語句,粗放隨意的結構,韻味欠缺的音
律,讓我這個自認的高級食客目光猶疑不定,麵對著這盤佐料足夠卻實在不夠精致
的海味大餐,食之不能徹底消化,不食又有些不忍舍去,審美的再創造工作進行得
十分艱難,且不清楚是不是值得。
他的長詩似乎比短詩好些(因為這裏我們多少可以寬容一下粗糙),繁複多變、色彩
強烈的意象給感官乃至心靈以莫名的衝擊甚至震蕩,象是一位近於顛狂的哲人書寫
的現代啟示錄,《啟示錄》的痕跡處處可見,詩人真正吃透了《聖經》嗎?以二十
二三歲的弱冠書寫二十世紀的《神曲》、《浮士德》,全人類的宏篇史詩,對一位
詩內天賦有餘而詩外功夫不足的青年詩人而言,是不是一個不可承受之輕呢。
不理解就承認自己膚淺,對我來講並不是一件天要塌下來的事情,重要的問題是:
詩,到底應該怎樣寫呢?
或許,往好裏說,詩人達到了寫作的至高境界,即純粹為自己而寫,將寫當作一種
思維的梳理整盤,意識流的疏導釋放,與自我靈魂的思辯對話,借用一句前衛的術
語:將寫作當作一門行為藝術。
如此,可憐的讀者就是可有可無的了。我自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
寫作尤其是寫詩,究竟應該是一種什麽樣的藝術活動呢?是為了靈肉的吐納釋放,
自我與自我省視交流,還是為了爭取讀者的共鳴反饋,抑或三者兼而有之?
博大精深的“思”能夠被文字精確完整地記錄下來麽?不能,“寫”實質上是對
“思”的一種或深或淺的演變(甚至背叛),這是語言本身局限的問題,與人格心理
和主觀意誌無關。既然是演變,“寫”的目的就不應該是為了與自己的“思”進行
內部溝通,而是為了將自己主觀之“思”與外部他人客觀之“思”進行一種發射與
接收的交流,縱然自己的“思”已經被“寫”通過語言這一模糊媒介汙染得不那麽
原始純潔了,即使不能說是麵目全非。
由此可見,寫作的基本與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與讀者交流。所以,我不能不信奉這些
古典的原則:
寫詩是一項平衡的遊戲,詩人玩在一端,讀者玩在另一端,翹翹板是作品。
作詩如做愛,不能光顧著自己爽,不然誰和你來第二次。
作詩如作曲,要旋律,要規則,不是荒原狼的仰天嘶嚎。
詩人身兼三種身份:探礦者,掏金人,和金匠。
詩人是醫師,不是腦電波儀。
詩人是......,打住吧,這樣可以沒完沒了扯下去。
囫圇吞棗,是謂閑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