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曆史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一種常見的社會現象,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更是司空慣見,升平盛世亦是如此。中國人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深究其中的道理。
在西方,窮人這個概念,不僅僅是與貧困聯係在一起的,還是與愚昧、無能、懶惰、肮髒、垃圾等等有關聯的。它一直是一個貶意詞,帶有人類社會看似天生就有的貶意與歧視。窮人自古以來就是人類社會的犧牲品,被認為理所當然。
工業文明和資本主義的發展,就是讓社會變化,從極度野蠻血腥的生產窮人的社會係統到越來越精致的生產窮人的社會係統。它的本性並不改變:它生產不公平,生產貧窮,生產愚昧,以此來形成人類之間的巨大差距,形成矛盾、衝突、喜樂與悲哀,讓生命成為一場艱辛的掙紮與奮鬥。人,終於演化為一架巨大絞肉機上的肉塊和零件。
到20世紀中期,一個叫米歇爾·福科的法國思想家開始思考這一問題。他得出了一個西方人認為很奇怪的結論。他認為,窮人消費得很少而生產積累得更多,因此,他們是社會財富積累真正的主角。換言之,他們是使社會財富積累和發展的真正的英雄。應該為窮人正名。這一結論看起來與19世紀的馬克思主義有著內在的一脈相承,但是,馬克思主義隻停留在對社會的宏觀構想的階段,而米歇爾·福科是在對社會微觀權力的形成與描述過程中得出自己的結論的。因此,這兩種理論,從科學性上看,有著根本的不同。
那麽,什麽是窮人?
先看看我們今天的世界。
今天,世界上有近一半的人口每天靠兩美元或不到兩美元的錢維持生存,有近11億人極度貧困,每天靠1美元甚至更少的錢度日。在城市裏,全球城市人口目前有30億人,其中有10億人居住在貧民窟中。這個數字隨著“科學發展”與“社會進步”也在不斷發展,估計到2030年將新增11億城市人口,其中一半已上將居住在貧民窟裏。
我想起至20世紀80年代之前,中國很多中小城市裏,有很多靠8塊人民幣(約3美元)維持一個月的生活,而縣長、縣委書記一級的官員,以17級幹部為標準,則月薪是97元,為貧困市民個人生存標準的12倍。從那個時代到今天,貧困的變化隻是貨幣數量的變化,貧困本身並沒有變。數量變化的一個重要表現是貧富差距的拉大:社會在生產貧困的同時,也生產著貧富差距。生產貧困的規模越大,社會的貧富差距也越大。改革開放以後,中國生產貧困的規模迅速加大。
今天的世界上有一半以上的人口是窮人,其中相當大一部分是中國人。那麽,他們為什麽是窮人?
在討論窮人為什麽是窮人之前,我們可以先了解一下我們這個世界為貧窮所設立的標準。我們這個世界為貧窮所設立的標準是以經濟收入或消費水平來設立的,實際上這種標準並不能真正解釋貧困:收入和消費水平極低實際上隻是貧困的一方麵,甚至可以理解為貧困的結果。
聯合國很早就為貧困設定了一個標準,即每天隻能消費一美元。鑒於通貨膨脹等因素,近來又將國際貧困線由每天一美元提高到一點二五美元。實際上,現在的1.25美元的價值遠低於多年前的1美元,聯合國的貧困線明顯是設低了。世界上有七十多個國家自行設立了貧困線,其中有十一個國家的貧困線標準設立低於甚至遠低於聯合國標準,中國就是其中一個。
中國在1985年規定人均年純收入200元人民幣為貧困線。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這一貧困線根據物價指數逐年有所微調;此外,中國在貧困線之下還設置了收入更低的絕對貧困線。2008 年,中國大陸的絕對貧困線標準為人均純收入785元以下。後來討論是否實施新的標準,即提高到1300元。2009年如果實施新的1300元貧困線標準(同時將取消絕對貧困線的設立),官方數據所承認的貧困人口將由目前的4000萬增加到一倍,達到8000萬。但即使這個1300元的標準,也遠低於聯合國設定的通用國際標準,若依聯合國的標準,中國的貧困人口是否會在兩億以上呢?
我到過很多貧困地區,這些地方,猶其是山區農民,除去自己栽種的糧食、蔬菜、水果外,全年基本上沒有貨幣(現金)收入。你可以把他們的糧食等折算成貨幣,但那不是貨幣。而今天,即使生活在深山裏,生病就醫、添衣置物、兒童讀書等等,無一不需要用錢。300元甚至一百元,對他們來說都會成為天文數字。那麽,1300元這個標準,也是一個抽象數字,在現實中還要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