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詩大概是誰都讀過的。我想不起別人怎麽解其詩,隻是突然就覺得,這一定是商隱兄五十歲時的自述,對人生的無奈與悵惘席卷而來,五十年往事白雲蒼狗,有若蝶舞縹杳,若近若遠、似真似幻,又似杜鵑泣血、月掩珠心、碧玉輕煙。商隱兄一生坎坷難言,至此回首,傷懷良多。對中國錦心秀懷的文化精英來說,人生或許大多如此吧。這首詩,元好問很喜歡,說是“佳人錦瑟怨華年"。到清代,許多人重考據,這首詩考不明白,他們就不喜歡,詩學大師沈德潛編《唐詩別裁集》就沒選這首。錢鍾書掉書袋的毛病,就是從清代這批學者那裏傳下來的,不過古代經學就這麽幹。我覺得這首詩,是李商隱寫給自己看的,所以也沒有標題命名,是一首地地道道的詩。不太適合考據者們。
那時年幼,猶喜唐詩宋詞、楚辭古歌。想來有許多許多年不讀了,前此寫《屈原生世考》,複讀屈騷,晃若隔世。人生何其倏忽,能讀古詩的年齡真好!又,那時“萬壽無疆”的詩到處都是、無孔不入。吾時年少不經事,見其“天若有情天亦老”全抄自李賀的《金銅仙人辭漢歌》,還有其它兩句抄自其它古詩的(現記不準了),心中佩服若濤濤江水,想:“偉大領袖真了不起,我讀的很多古詩他都讀過了,還山寨版了!”當然,山寨這個詞當時的術語大概是“活學活用、立竿見影”之類。
詩是生命對岸最精致的文字。
詩是生命的積沉,它以文字獨有的方式保存了人類幾千年的生命和情懷。
因此,通過詩,生命得已向自己的本源回歸。中國人的詩,一般以為現存文獻以《詩經》開始。其實還要早很多。《詩經》是西周至東周時期中央政府的文化官員以雅語整理(語詞與文字表達用雅語重新書寫和規範化)成集的古歌和民歌。但其它文獻中也有對古歌和民歌的保留。例如塗山氏年複一年地等候大禹、未見其歸時,吟唱的那首:“候人兮 ”,若古文獻記述不錯,當時距今4100年前的歌,是現存詩文獻中中國詩的起源。我在《文明的重建》一書中已討論過此事。那時候的女人才有這樣的情懷,可以年複一年地等候一個男人的歸來。
我們無法回到六千年前、四千年前,也無法回到唐代,但我們可以回到詩,回到內心的喜悅和光輝。我覺得這是一件比關注那個影星搞乳房整形變成了大波(語詞再誇張一下就成了波霸)、哪個影星母女齊上陣去搞男人終於成功成為大明星之類,要有意思得多。其實現在的不少影視名星之類,說白了無非不過是些高價娼妓或鴨子,一堆有錢人專用的公共廁所。用過的人也都知道貨色極差。我不知道媒體為什麽對他們興趣那麽高,非要害得那些無知少年從白癡變得腦殘。
詩對許多人來說隻是一種風花雪月之事。現在媒體審查監視越來越嚴厲,不知哪天會隻準談風論月、兼許議豐乳、肥臀、讚歌入雲?所以也備下一個風月的由頭,以便今後慢慢道來。想當年魯迅先生在很寬鬆的條件下(那時言論實在太寬鬆了,魯迅先生有過小過節的周揚先生,1949年後紅極一時成為文壇領袖,文化大革命時被狠狠整治了一番,方知厲害,熬出來後很有感觸地對人說:“若使魯迅還在,天安門前殺頭。”),居然就寫起《準風月談》來了,實屬不可理解。但後輩向魯迅學習應改是可以的吧?
故名之為新準風月談,從詩始。
(未完待續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