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級學年小結 - 害羞的問題

 

 

坐下來寫這個小結,主要是感覺女兒這個學年過得不很順利。雖說沒有發生過什麽大事情，可是我常盼望這個學年早早結束。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老師。倒不敢說老師不好，最恰當的說法大概應該是兩個人不合適。

 

KINDERGARTEN學年，萬事如意。因為如意，就覺得日子刷地就過去了，孩子一下子就變成一年級的小學生了。開學前去聽她的老師講一學年的安排，看到老師是個有很多年教學經驗，和藹可親，幹淨利落的人，心裏十二分地放心。可是過了沒多久，每個星期老師送回來的評語裏都有黃色警告。

 

小孩子，自然不會都規規距距守紀律，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太在意，心想孩子總有個成長的過程。直到有一天我把所有的評語放在一起看了一遍，看到孩子實際上並沒有進步，老師的語氣聽上去有點急了，我就也急了起來。把孩子叫來進行了一統深刻的批評教育，告訴她有問題是需要改正的。

 

訓話照例效果不大。接下去的幾個星期，評語如舊，甚至還有新的問題出來。我滿心敬佩地對LG說：“這個老師還真有本事，把玫瑰所有的毛病都發掘出來了。”自己女兒我自己很了解，老師說的那些問題我們也都有感覺，隻是有的問題沒有意識到其嚴重性而已。

 

那時我有大把的時間，所以常去學校做義工，每個星期都能見到老師。這個老師大概五十多歲，看上去很職業。不過去學校我往往是埋頭苦幹，老師也忙著教孩子，難得跟老師說上幾句話。心想改正缺點還是要從孩子自身著手，所以又多了幾次訓話。

 

然而忽然有一天老師向我反映說玫瑰太SHY，在學校幾乎不說話，對此表示很大的關注。我很吃驚，趕緊問玫瑰為什麽在學校不說話，她說是不敢跟老師說話。我問為什麽不敢，她說不知道。

 

正麵調查沒有結果，隻好從側麵了解。我的鄰居也常去學校做義工，KINDERGARTEN時她家兒子跟玫瑰同班，她每個星期五都去學校幫他們上烹飪課。我問她玫瑰當時是否很SHY，有沒有參與同學談話。她說：“一切都很好呀，沒覺得她有什麽不正常。”

 

於是我們一起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首先我們討論到兩個老師的不同，玫瑰今年的老師雖然很職業，但是不WARM。表麵上看起來她笑嘻嘻，可是感覺都是職業上的，讓人很難親近。另外就是這個老師比較老派，別的老師早就根據孩子的程度分小組教學了，她一直都是大班上課（一直到後半學年才分組）。鄰居很直，結論是：“象她這樣落伍的老師，應該退休才對。”

 

因著跟鄰居有相同的感覺，我有點放心。

 

可是老師那裏卻並不放心。

 

她跟我說了好幾次。等到開老師家長會時，再次鄭重提出。我也親眼觀察到玫瑰在她麵前的不知所措，確實非常拘謹，幾乎不說話，回答問題也就是點頭搖頭，害羞地笑著。我聽了真心疼。

 

我跟老師說我們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害羞，因為我們帶她去教會，去朋友家，她都很大方。老師卻說，也許是我們對她要求太嚴格，讓她總怕做錯事，所以沒有自信，就變SHY了。這話聽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問題是我們雖然對玫瑰沒有放任自流，倒也沒有太嚴格，當然是否太嚴格應該由別人來評論，但是我不相信玫瑰是個自信不足的孩子，至少我還沒有看出來。

 

但有有那麽幾天，我卻一直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太嚴格，玫瑰是否真的因此自信不足，因為人的自信心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很多表現得非常自信的人，往往是因為內心自卑才表現得格外自傲。

 

LG安慰我說：“小孩子，哪有那麽複雜？”可是，還是不能讓我安心。

 

我首先關心的是孩子的快樂。找個她平靜快樂的時刻，我裝做不經意地問：“玫瑰，你喜歡去上學嗎？”

 

“喜歡。”回答得非常幹脆。

 

於是我去觀察。看到她課間跟小朋友結伴玩得很好，偶爾也會跟值班的老師說幾句話，雖然話不多，可是畢竟是她自己走過去說的。於是放心了些。

 

可是老師非常擔憂，說玫瑰極少參與任何討論。於是她找個學校的SPEECH COUNCILOR 來做測試。SPEECH COUNCILOR說玫瑰說話沒有什麽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S和TH不分，可是很多孩子小時候都有這個問題。不用她測，我也知道是沒有問題的，因為玫瑰的問題不是她說不好，而是她不肯說。

 

可是老師是怕她因為說不好所以才不肯說。至此，我才知道玫瑰在她麵前說的話有多麽地少，以至於她都不知道她說得好不好。

 

我跟那個SPEECH COUNCILOR聊了一會兒，突然有個想法出現在我腦子裏：也許玫瑰在老師學校害羞，是因為老師不是中國人。

 

我們來往的朋友圈子，都是中國人，教會也是華人教會。玫瑰是個對膚色像貌很早就有意識的孩子，對此比較敏感。也許因為跟中國人交往比較多，她在中國人麵前比較放鬆，比較有安全感，而換了不熟悉的麵孔，她缺少安全感，無所適從。

 

我把這個想法跟鄰居去探討。她不認同，說：“我是白人呀，她在我這裏沒有任何問題。”我說：“也許她跟你比較熟悉的緣故。”

 

我仔細地觀察。有一次我們去LG的一個同事家作客。玫瑰知道她是中國人，跳下車後歡蹦亂跳地跑去人家門口按門鈴。同事的LG來開門，在開門的一刹那，玫瑰呆住了。因為那人是白人。

 

那天所有的人都是中國人，隻有同事的LG是白人。玫瑰跟所有的人都說話，隻是沒有跟她LG說過話。

 

我以為我找到了答案，可是有一天玫瑰卻告訴我：“因為我不乖，可能老師不喜歡我。”

 

看來還是因為老師，也許種族的不同加重了這種影響。

 

人都是會帶有色眼睛看人的，她的老師就覺得我們是非常注重孩子學習，我們是注重孩子的學習，但是問題是她認為我們隻注重孩子的學習。原因是一些STEREOTYPE，還有玫瑰的READING 和MATH很好，但是運動比較差。實際上是我除了教孩子中文以外，其他的統統不教，怕她在學校無聊。她運動比較差，因為她這方麵發展確實不好，每個人的天分真的是不同的。

 

小小的孩子，也因為對其他種族的不熟悉而把恐懼放大。

 

於是我隻好反過來教育：“每個人都是有缺點的，但不會因為有了缺點老師就不喜歡了。”

 

但是“缺點還是要改善的。”作媽媽的還是不夠放鬆,生怕孩子因此就對自己的缺點放任自流了，還要追加這麽一句。

 

其實什麽樣的說教，對這個年齡的孩子，效果都是幾乎沒有的。可是忍不住還是要說，可能內心裏還是希望孩子能夠記在心裏，也許哪天開了竅，能夠有些用處。

 

過了一陣子，我們買了店，我就開始每天在店裏忙得團團轉，ＬＧ也跟著忙。開頭的幾個星期，星期五和周末，幾乎日日忙到十點多，玫瑰也跟我們在店裏，沒人管她，她就到處轉悠著看熱鬧。終於有一天，她撐不住了，趴在桌上睡著了，再一天，自己穿戴整齊，坐在開汽車遊戲的小座位上呼呼地睡了。真可憐。

 

可是因為店裏來往的都是“英文人”，玫瑰總這麽稱呼長相跟亞洲人不同的人，有些客人又是常客，沒事常來坐著喝酒聊天，年級大的人就喜歡跟玫瑰說話玩，店裏的工人，也是白人孩子比較多，慢慢地，玫瑰竟然不那麽害羞了，而且開始主動跟人說話，神色坦然。

 

她開始召集來店裏的小孩一起去玩，甚至有時侯還企圖教人家中文，並在這裏交了幾個朋友，人家一到店裏就找她。

 

有一次我跟店裏的一個女孩子提到玫瑰害羞的事情，她竟然不相信，說：“她在店裏，仿佛一直蝴蝶一樣，到處飛舞。”

 

是愛，我相信她終於克服了這個害羞的問題了。雖然她仍然不是一個非常外向，跟人很容易熱烙起來的人，可是隻要不害羞，就夠了。

 

雖然在這件事上，完全是個意外的收獲，可是讓我看到說教是不管用的，還是要有環境，有機會，有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