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我的小腳趾頭

 別碰我的小腳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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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上小學的時候，林媽來看我。我第一次高興得跳起來，
把她抱上了樓。

她是從我斷奶就帶我的保姆，一直到我上學前班。

從記事開始，她就在被窩裏給我講前人的故事，連罵我調皮的話都值得
回味兒：
“不孝之子，當了皇帝，也要關你到贏台！”
“秀才敲洋鑼，耍落了腦殼。你哭啥子？”
“天下為公，丟了廣東。世界大同，丟了總統。你這個寶器兒喲，
  又把碗打爛了。”

吃餃子的時候，總是這樣喊：“天之驕子，包了餃子，不聞個人瘦，唯期（“吃”）天下肥。”

有一年冬，我在睡覺前，突然有個重大發現，
“林媽，你怎麽有六個腳趾頭？”
她慌忙把襪子套上，說：“天生的。”
我去摸，她氣得用鐵的剪刀打我的手。
手出了血，我號聲大哭。

她淚如雨下，把我摟在懷裏，說：“你再也別碰我的小腳趾頭。
那是前世的蘖，也是來世的救命符，你知道嗎？”
才五歲的我，似懂非懂，點點頭。

她常歎一口氣說，“你死得太冤，所以晚了五十年投胎。
今生你我隻能這樣了。我等不到你大學畢業了。”

小學二年級的暑假，我回重慶看住院的林媽。
她半坐起來，臉色蒼白，“你今後不要再埋怨我了，我把所有的苦都受了。你前世欠女人的太多，今生注定了單身。我要趕路了，不然就來不及了。 換衣服的時候，千萬不要碰我的小腳趾頭。”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抬頭看看父母，我媽說，“快點答應林媽媽。”

我點了下頭，她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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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為感情的事情失魂落魄的時候，父親就罵人：
“婊子養大的兔崽子，就他媽的煙脂氣！”

上大學前，我很認真地同父親攤牌：“為了生存，改嫁同出賣身體有什麽不同？我是婊子養大的，你是婊子生的，五十步笑一百步。”

那時候，媽已經從牢裏放出來了。看到共產黨員罵共青團員，什麽也不敢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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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歲那年，在深圳同女朋友過聖誕節，在跳動的燭光下，我看到對麵的她那熱烈的目光從羞澀的麵頰中透出。
我把滾燙的手伸過去，一把抓緊她那纖細柔軟的手。

她突然眉毛一皺，說：我以前在哪裏見過你？

我說：我從來沒有去過蘭州啊。

冒冒失失匆忙之後，她善解人意地說：沒關係，來日方長。
你也別太封建了，將來分手或結婚都不要提起今天的事。

突然，我看到了她絲襪子裏的六個腳趾頭！

我伸手碰了一下她的小腳趾頭。
她淚如雨下， 語無倫次地說：
“我知道你不會當漢奸，冤枉你的人已經冤屈地走了。
  我當牛當馬，當狗當豬，都是在等你呀。”
 
我呆如木雞，說出自己都不懂的話：“你比我小七歲，卻多活了五十年。”

第二天，我再也沒有見過林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