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瘋 子 一 起 的日子 (1)

和 瘋 子 一 起 的日子 (1) ============================ 我 去 給 戴 季 陶先 生 送 一 封 從 浙 江 奉 化 來 的 信 . 他 很 高 興 地 問 我 , 願 不 願 意 同 他 一 起 回 趟 四 川 老 家. 原 來 是 總 理 孫 文 讓 他 回 去 聯 絡 四 川 的 當 地 將 領 , 組 建 新 的 軍 政 府 , 同 時 也 把 國 民 黨 改 革 的 事 情 告 訴 他 們 . 中 山 先 生 說 , "沒 指 望 他 們 出 力 , 隻 要 口 頭 上 支 持 , 保 持 中 立 就 行 ." 我 回 答 說 , "在 外 飄 了 十 幾 年 了 , 談 不 上 衣 錦 還 鄉 , 身 邊 還 是 有 點 積 蓄 , 想 回老 家帶 個 媳 婦 來 上 海 一 起 革 命 ." 他 瞪 著 眼 睛 看 了 我 半 天 , "小 向 , 你 還 沒 有 結 婚 ? " 我 尷 尬 地 回 答 , "武 昌 首 義 那 年 , 四 川 鬧 戰 火 , 家 產 被 打 爛 了 , 老 婆 跑 了 . 聽說 是 到 重 慶 嫁 個 了 個 洋教 士 . 他 們 出 家 人 也 可 以 結 婚 ? 還 可 以 勾 引 別 人 的 老 婆 ? " 他 好 象 沒 有 聽 到 ,拆 開手 中 的 信 , 大 叫:"介 石 老 弟 要 回 來 了 !" 我 問 , "哪 個 介 石 ? " 他 高 興 得 站 了 起 來 , "是 我 在 日 本 的 同 學 . 打 仗 很 厲 害 . 陳 炯 明 妒 忌 他 , 他 們 老 鬧 矛 盾 . 現 在 , 孫 先 生 讓 他 回 來 , 等 於 是 承 認 當 年 支 持 陳 炯 明 錯 了." "噢 ." 我 隨 口 應 和 一 聲 . "我 日! 他 又 向 我 借 錢 !" 他 看 著 信 罵 起 來 . 戴 季 陶 一 貫 喜 怒 無 常 ,多 愁 善 感 ,我 們 都 習 慣 了 . 我 最 怕 別 人 找 我 借 錢 了 , 在 這 兵 荒 馬 亂 的 年 代 , 說 不 定 哪 個 明 天 就 革 命 了 , 或 被 革 命 了 , 你 找 那 個 要 啊 ? 於 是 , 我 忙 回 答 :"我 隻 有 六 十 個 大 洋 . 準 備 娶 媳 婦 用 的." 戴 天 仇 畢 竟 聰 明 過 人 , 笑 了 , 說 :"我 又 沒 有 找 你 要 . 五 萬 個 大 洋 , 你 能 有 嗎 ? " 我 嚇 得 出 不 了 聲 . 他 指 著 信 說 :"共 和 , 共 和 ,大 家 都 和 了 , 算 哪 個 和 的 牌 ? 我 和 他 辦 的 交 易 所 倒 閉 了 , 欠 了 五 十 多 萬 個 大 洋 . 他 是 法 人 代 表 , 該 他 負 責 , 現 在 他 要 我 幫 忙 解 決 欠 債 問 題 . 說 隻 要 我 五 萬 就 行 . " 我 提 醒 他 , "國 庫 的 不 能 動 , 那 是 辦 軍 校 ,請 教 官 , 買 設 備 的 . 我 們 是 革 命 黨 人 ." "大 糞 要 你 屎 來 灌 ? 曉 得 ." 天 仇 的 老 四 川 口 音 還 說 髒 話 , 隻 有我 這 個 老 鄉 才 聽 得 到 . 他 麵 朝 天 想 了 一 下 , 自 言 自 語 道 , "讓 他 去 找 黃 老 頭 , 黃 老 頭 有 錢 . 張 老 頭不 是 想 把 女 兒 嫁 他 嗎 ? 現 在 是 要 命 的 時 候 了 , 該 幫 忙 了 ." 我 插 嘴 道 ,"明 天 上 午 十 點 的 船 . 你 要 準 備 一 下 行 李 了 ." 他 指 著 桌 子 上 的 孫 先 生 寫 的 手 稿 說 , "我 的 行 李 就 是 這 本 書 ." ============================= 在 漢 口 停 靠 , 戴 瘋 子見 了 幾 個 四 川 老 鄉 . 我也 一 起 吃 了 幾 頓 飯 . 那 幫 軍 人 , 喝 酒 好 厲 害 . 戴 瘋 子每 次 都 讓 我 代 他 喝 . 我 一 共 吐 了 三 回 . 回 來 的 時 候 , 他 扶 我 到 船 上 二 等 倉 休 息 . 我 又 把 他 的 床 單 吐 得 一 踏 胡 塗 . 他 給 我 倒 了 杯 茶 , 坐 在 對 麵 的 小 椅 子 上 , 木 木 地 看 我 半 天 . 然 後 , 點 了 根 煙 , 說 :"你 為 革 命 肝 膽 塗 地 了 ." 我 酒 勁 上 來 , 大 聲 高 喊 :"共 和 萬 歲 ! 民 國 萬 歲 ! 打 倒 袁 始 凱 ! " 他 突 然 冷 笑 了 兩 聲 , 說 :"有 一 天 , 有 人 會 象 你 這 樣 高 喊 , '自 由 萬 歲 ! 人 民 萬 歲 ! 打 倒 孫 中 山 ! 打 倒 國 民 黨 ! ' 你 信 不 信 ? " 我 嚇 出 了 一 聲 冷 汗 , 坐 了 起 來 , 說 不 出 一 句 話 . 他 微 微 一 笑 , 說 :"來 給 你 讀 兩 首 詩 吧 , 幫 你 醒 醒 酒 ." 他 用 那 滑 稽 的 四 川 普 通話 朗 誦 道 : "騰 騰 殺 氣 滿 全 球 , 力 不 如 人 萬 事 休 , 光 我 神 州 完 我 責 , 東 來 誌 豈 在 封 侯 ." "大 江 歌 罷 調 頭 東 , 遂 覓群 科 濟 世 窮 , 麵 壁 十 年圖 破 壁 , 難 驟 蹈 海 亦 英 雄 ." 他 問 我 , "怎 麽 樣 ? 有 氣 魄 ? " 我 點 頭 , "但 我 書 讀 得 少 , 不 知 道 他 們 在 說 什 麽 ." "別 管 他 們 說 什 麽 了 . 一 個 是 武 夫 , 一 個 是 酸 秀 才 . 都 是 瘋 子 ! 孫 先 生靠 這 些 瘋 子 搞 改 革 , 中 國 革 命 還 有 希 望 嗎 ? 真 是 疾 病 亂 投 醫 ! " 我 不 知 道 他 在 講 什 麽 . 他 接 著 說 :"你 知 道 不 知 道 , 今 天 同 我 們 喝 酒 的 人 準 備 在 四 川 打 內 戰 , 打 昨 天 同 我 們 一 起 喝 酒 的 人 . 他 們 有 的 是 老 同 盟 會 員 , 有 的 是 國 民 黨 , 有 的 是 中 華 革 命 黨 , 有 的 還 是 新 來 的 中 國 國 民 黨 . " "有 什 麽 區 別 ? " "別 問 我 , 你 去 問 那 個 孫 大 炮 !" 說 完 , 戴 瘋 子甩 門 而 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