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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土匪,東洋狗》第二十三章(一)

(2009-06-14 06:49:47) 下一個

劉禮靖來去的路線是早就選擇好了的。在與戴敏的交歡時還和她商量好了下次到張家大院來安全與不安全的約定。張家大院的後院牆緊靠著一條深巷,出去往左拐是永樂路,永樂路前麵約二十丈遠便是繁華的南京街;往右拐從深巷中穿出去,便是空曠的人民體育場。劉禮靖剛到巷口邊,還在想他不可能在沒有挑糧食、蔬菜、幹柴、甚至稻草的情況下,在黎明前清冷的南京街上行走。他習慣地在巷口粗大的皂角樹下伸出頭去觀察,突然感覺到今晚有些不對頭。他看見南京街口上,有幾個全副武裝的解放軍,他們正在盤查一個馱運烏金的馬夫,連馬尾巴也撩開起來看了看。糟糕,今晚貴陽城肯定又是大搜查!他又從皂角樹下回轉身來,想向右拐……突然,深巷內也發出了吆喝聲,一些解放軍、居民委員、派出所的幹部、公安人員……押著幾十個盲流人員、妓女、嫖客、乞丐……向巷口這裏走來。盲流人員和乞丐曉得政府要將他們遣送回鄉下去,想乘黑暗躲藏在旮旯裏……一個妓女在為自已申辯,她的聲音又脆又亮:

抓人要有證據嘛,表兄為啥不能在表妹家住宿?這是哪條哪款規定的?你們看到的,我們各睡一間屋各一張床,同誌,你要為我想想,那壞名聲張揚出去,你不是逼人去死?

 劉禮靖沒有多想,一個翻騰就上到皂角樹上,他掏出手槍時,才發現少了一枚手榴彈。當吵吵嚷嚷的人群從樹下經過時,他看見一個他十分厭惡的家夥。這正是蹲點在他營裏的軍代表曹發德!這個粗短的圓球!他恰巧就站在巷口的電杆下,那妓女輕聲地對他說了些啥,他的兩眼,還死瞪著姑娘那高聳著的奶子!

這女人約二十來歲,長得小巧玲瓏,那兩個奶子卻出奇地大!蓬鬆的長發,白白嫩嫩的圓臉,那能撩撥男人心扉、讓男人火燒火燎的臉上的表情,是招蜂引蝶的行家裏手,是令人魂銷魄散的利爪,再配合著她的伶牙利齒,是男人,就別想逃過這風流的煙花女人。

此時,那姑娘大膽地拉了拉曹發德的手:同誌,救救我吧。她壓低嗓音,明天你來我家,我們交個朋友……啥時來都行。她又加大聲音,他是我的遠房表哥,名叫王永貴。我小時候他就叫我吳四妹,當然記不起來我的名字。捉賊捉髒,拿奸拿雙。你們敲門進去時,我們各在一個房間,各睡各的床上。這樣對待我,今後我還有臉麵嗎?她又去拉他的手:就當我欠你的情,我會加倍報答你的!

這個狗日的曹發德,他拿共產黨的王法做交易,他色迷迷地望著那姑娘:他真是你的表哥?

她嗲聲嗲氣的道:當然是真的呀。

一點不說假?

她又道:真的是我表哥,以後,你會清楚的。

曹發德叫過那男人,向他遞著點子:你的表妹叫吳家秀你也忘了?

那男人立馬道:我想起來了,我的表妹小名叫吳四妹,學名叫家秀!吳家秀,我想起來了。

你別扯這樣多了!曹發德叫過來一個派出所的幹部,兩人低聲地交談幾句後,他轉向這對男女:回去吧,你們這些表兄、表妹,咋當的!?

姑娘嗲聲嗲氣地向他道謝後,對他揚了揚手,就與那男人離開了。

劉禮靖此時在樹上想:我倘若被發現了,老子首先撂倒的,就是這個專煽陰風點鬼火,專揀便宜的狗日的曹文書!

曹指揮,這時有人來向他請示說:這些人送到哪裏去?

流竄人員、叫化子送收容所;有問題的送公安局。

張家大院去清查嗎?

省裏有指示不要搜查的,不是交待過的嗎?

樹上的劉禮靖被粗大的樹幹遮住,沒有被人發現。他想,狗日的張雲軒賣身求榮,共產黨將他當寶貝似的供養起來了。這種搞得雞飛狗跳牆的大搜查,居然一點也不去驚動他的家。轉而又一想,好險!若不是他張雲軒,他今晚與戴敏,真是死的多活的少了!戴敏能在他家裏養得活鮮鮮的、紅潤潤的、白嫩嫩的……不都是他叛黨叛國才帶給她的好處?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嗬!

當人們走遠後,劉禮靖從皂角樹上溜了下來,朝著漆黑的小巷向人民體育場疾步走去。剛拐了個彎,正要跨進體育場時,又一棵皂角樹下竟冒出一個人來,兩人相隔七八尺,那人道:口令!

劉禮靖隻緩了一步,又向那人走去:我是曹指揮,咋我也認不得了?

那人大概曉得曹指揮,竟一下放鬆了警惕,將槍口也朝下了,劉禮靖大步跨上,不待那人清醒過來,掄起美式手榴彈奮力地朝他頭上砸去!這力用得實在太大了,那人軟軟的倒了下去。劉禮靖取下那人手裏的盒子槍,輕快地穿過空曠的足球場,穿過一排排銀杏樹,又繞過全用石塊堆砌的大會場,就朝著坑坑窪窪的蔬菜地,向城郊快步而去……有一種無言的快暢在劉禮靖心中流動,這種殺人的快暢在得到安全後常常會脫竅而出……現在,他帶著身上還留有女人的濡濕與酥軟,回想起他因猶豫和心軟,給自己留下的禍端!

為了自己的生存,為了逃離險境,殺戮往往是六親不認、心狠手毒的,這些,隻有多次經曆了生離死別的險惡,也才能體驗出來的。關鍵的時候你若稍有遲疑,你的生存便會遭受不測,那時你再想到擁有,你想得到的也將遠離你而去了!劉禮靖不能再犯一次這樣的錯誤!不能再犯上次為戴敏取銀洋時發生的錯誤!

——那次去取戴敏的銀洋,如果像今天一樣幹脆利落、心狠手毒地將那民兵撂倒,他與戴敏的命運或許會是另一種結局。就是該死的猶豫……他擔心殺了民兵,會引來對戴敏的懷疑,大規模的搜山行動,甚至會暴露附近的弟兄。那是他第一次放棄殺人的念頭,他不論用刀用石塊,他都能輕鬆地將那個碰巧出來屙屎的民兵幹掉。可是,他剛答應了戴敏的,從此再不輕易殺人。那人就在樹前拉屎,他一伸手便能將匕首插入他的屁眼,用石頭也能砸濺出他的腦漿……他卻是可笑地提起大洋,想不到,大洋發出的咣當響聲,竟驚動了屙屎的民兵!

他又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致命的錯誤:即便是他暴露了的那一刻,他仍有時間撲過去將那民兵按倒,往他胸部紮一匕首,讓他不哼一聲地毫無痛苦地死去,可是,他真的不想連累戴敏!他不太熟悉這裏的地形,卻犯傻地在黑夜中跑了起來,結果被四村五寨的民兵追得如喪家之犬!他被逼到鬼頭崖上時,才發現下邊是深潭,他在想跳下去呢還是設法逃走的猶豫中時,他的大臂中了一槍……這火燎燎的疼痛令他恢複了殺人的稟性,他掄起槍來一槍一個,敢在他眼中冒出的人影也非死即傷。他的槍法在楊森的二十集團軍也是數一數二的……隻是,子彈很快就打完了。幾個大膽的民兵撲上來想活捉他……那一刻,他曾想到死。他緊握匕首,心想決不能讓民兵將他活捉了去!

在這關鍵的時刻來福撲了上來,張口撕咬靠近他的民兵,混亂中民兵反倒開不了槍了。劉禮靖才有機會攀登到鬼頭崖的邊緣細看:峭壁下是泛著光波的深潭,對麵是他經常去躲藏的巨蛇洞。這是小滿妹尋死時到過的鬼頭崖!大概是作孽欠下的孽債,今晚,他竟鬼使神差地也被人逼到了這裏。過去小滿妹想死不敢往下跳的恐懼,今天輪到他來品嚐了!劉禮靖在來福的保護下爬到突出的懸崖邊上,這時他聽到槍響了,聽到來福的咆哮換來了幾聲嗚咽……那時,他就想到過死,必死無疑!他望了望與戴敏分別的山林,他從心裏向戴敏呼喚道:

別了,我的親人!再有來世,你我非成夫妻不可!

他別無選擇地把牙一咬,縱身往下一跳……隨著耳際呼呼的風聲,他濺落到了冰涼的深潭中去。他好容易才從水中冒出頭來,抬頭望著黑糊糊的令人陰森恐怖的山崖,槍聲停歇了,人聲消逝了,來福渾厚有力而響亮的吠叫聲也聽不見了……啊,來福,救我一命的來福!

一股股悲愴的淚水從劉禮靖眼中奪眶而出,他不禁罵天、罵地、罵人:這世道,為啥是人都要殺我、滅我,反道是條東洋狗來幫我、救我呢?!

這樣,這個殺人成性的土匪,為了療傷又躲藏在一個弟兄的家裏,這一下的遲疑,延誤了他大半年的時光……現在,他又殺人了,他沒有一絲的愧疚和膽顫,又到遠山去尋找他的弟兄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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