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你是否還會回眸

記得那年你對我說：“我是你一手帶大的，離開你我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說完淚水漣漣的。我一把擁你入懷，心中充滿了愛憐，輕輕拍打著你的後背，喃喃地說：“不會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一年後你就離我而去，走得是那麽的決絕……
　　
　　初識你時你還未滿十八歲，而我也才剛剛過完二十二歲的生日。對我來說那是傷心的一年。剛剛經曆一段失敗的感情，好像心都死了。二十二歲是容易傷懷的年齡，於是把自己關在單身宿舍裏，整天寫著淒婉的短詩，或是不知疲倦地整夜彈著吉他，反反複複總是那首《愛的羅曼思》或者《少女的祈禱》，任由淚水濕了前襟。
　　
　　多虧了朋友少見和春，經常陪著我一宿一宿的，聽我不停地述說著那個他們聽過多遍的故事，看我時哭時笑，淚流滿麵。這樣過了有數月，春和少見終於忍無可忍：“我們很了解你的感受，可是男子漢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你這樣整天婆婆媽媽的要到什麽時候？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吧，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們可不願再把時間浪費在你這樣一個胸無大誌的家夥身上了。要當我們是朋友，你就振作起來，堂堂正正象個男人一樣，去做你該做的事業。”
　　
　　也許是一語點醒了糊塗人，也許是幾個月的眼淚終於把悲傷衝淡了。自那以後我便漸漸恢複，又是那個詼諧、睿智讓朋友多少有些嫉妒的家夥了。那晚春提議說單位正在舉辦女子排球賽，有幾個女孩好漂亮好身手，去看看吧，飽餐秀色如何？我們六目相視，突然爆發出會心的一陣狂笑，哈哈哈……，那天笑得好開心，心中的陰靄一笑而光，真的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們嘻嘻哈哈來到球場，場上的冠軍爭奪戰正激烈地進行著。我們選擇漂亮女孩多的一方在場邊坐下來，開始肆無忌憚地議論場上隊員的身材長相。尤其是我，鬱悶許久突然遇上發泄的機會，更是毫無顧忌。也許是我們過於大聲，也許是我們的議論太過分。這時場上後排的一個女孩突然回過頭來，憤憤地瞪視我們。
　　
　　天啦，這是怎樣的一次回眸啊，她成就了我們後來的愛情故事以及我愛情的第一次滑鐵盧。我幾乎輸掉了一切：四年的時光、自尊自信和自我還有對美好愛情的幻想與憧憬。換來的是一本傷感的詩集，薄薄的。
　　
　　這是一個白皙高窕的女孩。白色的短褲紅色瘦身T-恤恰如其分的襯托出少女優美的曲線。雪白的旅遊鞋配以帶有粉邊的白色運動襪，修長的雙腿在陽光下泛著銀色般聖潔的光芒，晶瑩剔透。白玉般的臉龐因運動而透著淺淺的粉紅，柔嫩而富有彈性。細密的汗珠掛在臉上，如同荷花上的朝露。紅紅的雙唇就像乍開的玫瑰花瓣般鮮豔，小巧的鼻子因為氣憤輕輕扇動著。而那雙眼睛，哦，那是一雙怎樣美麗的眼睛啊！似嗔非嗔，幾許疑惑、幾分不屑還有些許挑戰，高傲而又帶著孩子氣的清純。
　　
　　立時我便如雷轟頂般地呆在當場，感覺靈魂隨著那雙眼睛飛出體外。喉間有些幹渴的感覺，不自覺地微微張開雙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也許我的模樣太可笑了，那女孩忽然轉嗔為喜，撲哧一笑，轉身投入了比賽。
　　
　　後來的比賽根本就沒有看進去，也不知道哪方獲得冠軍。整個下午滿腦子都是那雙美麗的由嗔轉喜的眼睛。我知道這就是你，那個我苦苦尋找多年的你，那個我在夢中不止一次遇見的女孩。我又戀愛了，年輕的我總是那樣容易地Fall in love 。二十二歲是戀愛的年齡。內心萌動著一種衝動，對異性的那種不可遏製的渴望。每一個日子都是為戀愛準備的，我們的情緒，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圍繞著這個主題，讓我們瘋狂，讓我們盡情地彰顯著青春。
　　
　　自那天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我每天的事業就是在你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上傻傻地等，等待一個能夠遇上你的機會，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上一眼。終於有一天，皇天不負有心人，讓我等到了接近你的機會。不是在你下班的路上，當你和姐妹們嘰嘰喳喳走出來時，我根本無法接近。我是個很Shy的人，在這麽多女孩子麵前連話都說不出來，更甭說與你套磁。那是在去市裏參加吉他比賽回來時，在路旁等待單位的班車。永遠是那樣的打扮，牛仔褲夾克衫，長長的頭發遮蓋著前額。背著心愛的吉他，在夕陽的餘暉下，任晚風吹起額前的長發。眼中依然有一絲憂鬱一絲期盼。心中隱約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感覺今天會有奇跡發生。這時，班車如期而至。
　　
　　車上幾乎坐滿了人，我在顛簸中搜尋空著的座位。後排一個兩人的座位還空著一個，一位女孩臨窗而坐，正扭頭凝視著窗外，過耳的短發遮住她的臉龐。我來到空座旁，輕聲問到：“我可以坐嗎？” 女孩專注於場外的景色，沒有聽到我的詢問。我提高嗓音：“對不起，可以嗎？” 女孩轉過頭，四目對視之間我的心突然急速地狂跳不止。Oh my God！這就是那雙讓我夢牽魂繞的眼睛啊。我趕緊轉過身，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心內一陣狂喜，激動得幾乎不能呼吸，下意識地抓緊椅背。這時，身後傳來很輕柔的聲音“請吧”。這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勝過我喜愛的所有的吉他曲。我慌慌張張地摘下吉他，坐了下來，慌亂中琴把碰到女孩的腿。我結結巴巴地連聲道歉，臉更紅了，把頭埋在胸前，不敢正視她的眼睛。也許是我的表現太過窘迫，我聽見女孩輕輕的笑聲。立時我便有種想要逃走的念頭，逃得越遠越好。
　　
　　“我認識你”，女孩突然說。
　　
　　當然，我心裏想，你一定認為我是登徒子，我的頭埋得更低。
　　
　　“我聽過你彈吉他”，沒想到女孩接著說，“那次單位演出，你彈的是《少女的祈禱》，還邊彈邊唱那首《畢業生》”。
　　
　　“嗯，彈得不好”，我慌亂地支吾著。
　　
　　“不，你彈得不錯，我很喜歡”。
　　
　　我詫異地慢慢抬起頭，懷疑女孩是不是有意嘲弄我呢。女孩的眼神是真誠的，並含有一絲好奇。女孩的臉白皙如玉，皮膚細嫩如脂，耳邊細小的血脈紋路清晰可見，讓人自然而然地產生愛憐。瓜子臉配著過耳的短發，顯得比實際年齡成熟一些。頭發很柔順地斜垂下來擋住半邊麵龐，秀目在發後忽閃忽閃的，俏皮又神秘。我又一次在女孩的眼神下沉醉了，呆呆地看著女孩。
　　
　　“你總這樣看女孩子嗎？”， 女孩有些嗔怪。
　　
　　“不，不，不是這樣的”，我慌忙辯解。
　　
　　“你知道你這樣很傻的”，女孩變得溫和了。
　　
　　我知道，我在心裏說，不僅是傻，簡直就是Crazy。我願意為你吃不香睡不甜，為你癡為你狂呢。
　　
　　“不過，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女孩接著說。
　　
　　嘿嘿，當然。自信和幽默忽然又回來了，慢慢我便放鬆下來，我們開始真正地聊起來。我知道女孩叫May，我告訴女孩我叫筱小，其實女孩早就知道了。臨下車時，女孩問我：“可以教我彈吉他嗎？”
　　
　　你知道嗎朋友，幸福就是這樣在不經意之間來到你的麵前。有些時候你想要卻得不到，有些時候你想躲都躲不了。就象電影裏演的一樣，我們相識了。以後的日子對我來說如同上了天堂，我們一起讀書、彈琴、看電影。一起散步、捉青蛙、采蘑菇。幸福的感覺每天都不一樣，感覺前所未有的充實，而對May的愛戀也是與日俱增。May　後來也告訴我，其實她早就注意到我了，預感到我們之間會有故事發生。我在那時寫的小詩《最後的請求》就是那段時間的寫照。
　　
　　假如明天我就要死去
　　你問我還有沒有什麽話要對你說
　　我 會告訴你
　　 我愛生命
　　 愛藍天
　　 愛清新的空氣
　　 愛雨後靜謐的小樹林
　　 在采蘑菇的日子
　　 你那雙淡藍色
　　 小巧的雨鞋
　　
　　 我愛那條幽僻的小徑
　　 愛那些夏日的晚上
　　 月光洗過的小木橋下
　　 聽你走近的腳步聲
　　
　　 我愛那塊綠色的草地
　　 愛那些明媚的春天早晨
　　 陣陣輕風吹過
　　 和你一起在草地上
　　 讀詩的情趣……
　　
　　假如明天我就要死去
　　在這彌留之際
　　你問我還有沒有最後的請求
　　我 會請求你
　　 告訴我
　　 下輩子我們
　　 在
　　 哪
　　 約
　　 會
　　 ？
　　
　　這樣的幸福時光持續了兩年多。也許是因為年輕，女孩子所有優點和缺點都集中在May的身上：清新可人，活力四射又任性貪玩。我們也有過幾次爭吵，可是愛情很快就戰勝了理智，我們一如既往地沉浸在愛河裏。終於有一天，我很嚴肅地對她說：“May，你已經二十歲了，我也過了二十四歲生日。你看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我們的未來，不能再這樣玩兒下去了”。
　　
　　May有些疑惑地看著我：“你是不是有些厭煩了？”
　　
　　我輕輕握著May的手說：“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學點東西了？”
　　
　　May微微點點頭，眼圈卻盈滿了淚水說：“可我不想離開你”。
　　
　　我抱著May笑著說：“傻瓜，我也舍不得你呢，又不是要分開。我們隻要規定好見麵的時間，還是每天都可以在一起的”。
　　
　　May點點頭說：“我聽你的”。
　　
　　我們曾經商量過我考研的事，我知道May真正擔心的是一旦我考上研究生就會離開這座城市，那樣我們就不得不分開一段時間了。 我早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到哪裏我都不會丟下May一個人的。隻是我不想讓May感覺到我們之間的差距。May是高中畢業就工作了，我想讓May去考武漢大學情報檢索函授大學。這樣即便我考上研究生，分到北京也可以讓May憑借一技之長在北京安頓下來。男人一旦認真就會為未來的幸福作安排，希望他的女人能夠一輩子無憂無慮，幸福快樂。女人一旦認真就想緊緊地抓住眼前的幸福，不考慮未來會怎麽樣。在她們的思想中，不管他是富是窮，是損是榮，都不在乎。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我們都很努力，除了規定的見麵時間，有時候我們也會相約一起複習。我自然就擔負起May的輔導老師的角色，May也很狡黠地盡量製造些讓我輔導的機會，而我也會心地付之一笑，並不點破May的詭計。其實我自己何嚐不希望多些時間在一起呢，這個小家夥總是那樣讓人又愛又恨。終於，感謝上帝，我們幾乎同時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我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而May也順利進入武漢大學。接到通知的那兩天我們都欣喜若狂，幾個月的時間終於沒有白費。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都陷入了沉默，我們知道，分離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們盡力回避那個話題，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纏綿的愛情之中。那時的May特別的溫柔，而我也更加體貼。我們經常整夜相互依偎著，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地聽著對方的心跳，感受對方發自內心深處的那種愛意。
　　
　　那個令人心碎的日子終於來到了。May出奇的平靜，默默地為我收拾著行裝。裏麵塞滿這幾天為我買來的東西，牙具、餅幹、巧克力，香煙……我盡量裝作輕鬆地開玩笑：“May，你是不是想讓我在學校開個雜貨鋪？”
　　
　　我知道這個玩笑太蹩腳了，忍了半天的May終於嘩的一下淚流滿麵，撲倒在我的懷裏。而我也是淚如泉湧，緊緊地抱著May，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們就這樣相擁而泣，過了許久，May掙脫我擦幹了眼淚說：“我是你一手帶大的，離開你，我該如何活下去呢？” 說完又是淚水漣漣的。我一把擁May入懷，心中充滿了愛憐，輕輕拍打著May的後背，喃喃地說：“不會的，我不會讓你離開的”，淚水順著我倆的臉龐流在對方的肩上。許久，我輕輕推開May，伸手從提包裏拿出入學通知書，一撕兩半，然後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筐。May瘋了一樣撲過去，從垃圾筐中揀出通知書，一邊用透明膠粘著通知書一邊哭著說：“筱，你瘋了嗎？這可是你幾個月的心血呀，我會聽你的話好好讀書的，寒假我們就可以再見麵了。你，放心”。
　　
　　不忍再說送站的那個心痛欲碎的時刻，May象淚人兒一樣的身影久久地在我腦海裏停留，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一絲不祥的念頭劃過心間。男人的悲哀就在於太注重於未來的成就而忽略了享受手邊的幸福。幾千年來，男人們忙於所謂的建功立業，其實無非是沽名釣譽而已。而女人們隻好被動地等待男人閑時施舍的些許柔情蜜意，或者等待男人在失意或疲憊時在她們那裏尋找慰籍。
　　
　　May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有著所有普通女人一樣的對幸福的理解。後來May去武大讀書，遇上了一位授課老師。這是一個離異的男人，也許是經曆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更懂得怎樣珍惜或者享受身邊的幸福。一年後May就這樣跟這位老師走了，走時，沒有再給我一個美麗的回眸。
　　
　　最後一次見May是在那個夏天。我們在江邊說著分手的話題，很平靜。於是便有了另一首小詩：《分手》：
　　
　　曾經與你手牽手
　　走過沙洲
　　走進夕陽
　　走向
　　江灣清清淺淺的河流
　　
　　曾經夢見那一片蔥蔥的小樹林
　　最後一次和你在一起
　　你對我說
　　分離
　　眼圈卻紅了又紅
　　你說是風
　　是風吹起的沙子
　　迷了眼睛
　　
　　你捧一掬江水潑過來
　　我掬一捧灑過去
　　風貼緊你濕透了的連衣裙
　　你顫顫地說
　　真涼快一點兒也不冷真的一點兒也不冷
　　最後一次
　　讓我們玩兒個痛快
　　
　　分不清是江水還是淚水
　　臉上依然綻著笑意
　　連頭發都濕了
　　你甩甩頭
　　說濕了不要緊
　　要讓江水衝走往昔
　　衝得遠遠的
　　遠得永遠永遠也無法再記起
　　
　　過了許久許久我才終於明白了
　　那回在江邊的蘆葦叢
　　為什麽你
　　不再讓我吻－－
　　
　　我愛的是你
　　你愛的是你
　　自己
　　
　　又過了一年，我畢業了，順利地留在北京。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初雪的夜晚，我獨自走在北京的街頭，回想我和May初識的日子。午夜時分，我寫出了那首祭奠我們曾經有過的甜蜜愛情的詩，題曰《冬青之門》：
　　
　　梅
　　你是否還記得那個夏日的夜晚
　　風
　　輕輕吹動路旁的山林
　　遍地的蟲聲講述一個古老的童話
　　我們在池塘邊的小橋上
　　相對默默無語
　　聽風聲樹聲滿池的蛙鳴
　　許久
　　你說你不是天鵝我也不是王子
　　抬頭便是滿天星星
　　你說我該是牛郎你應是那織女
　　留下一個美麗的故事
　　
　　（不想真的
　　在金風玉露一相逢的時候
　　我們
　　分手）
　　
　　想你此時坐在窗前
　　心中編織另一個憂傷的故事
　　而我正走在漫天飛雪中
　　彌漫一季晶瑩剔透的心情
　　用思緒和著雪花
　　築一座潔白的墳
　　墓前植兩棵冬青
　　待到來年春天
　　冬青樹生出新葉時
　　我和墓地一起
　　化作風化作雨
　　再潤你的頭發撩你的紅紗巾
　　而到了夏季
　　梅
　　你還會不會
　　扶裙來到冬青樹下
　　講一個夏夜裏古老的童話
　　獻一朵小白花似雪花？
　　
　　冬青樹是我的門
　　我在門裏等待秋天的黃昏
　　等你回來
　　
　　
　　一年以後我結婚了，妻是個溫順的北方女。又過了兩年我們的女兒出世，給她取名叫May。

[瀟灑走紅塵]

好棒的文筆！登門拜山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