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美國男孩
(2009-10-10 19: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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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來美國》係列之一)
剛到美國的頭幾個月,我住在房東安娜太太家, 認識了她的兩個兒子,善和本。 這不是我刻意給他們取的中文名字,而是他們各自的英文名字 "Sean" 和 "Ben" 的發音。 巧的是人如其名,善很善良,本很本分。
那一年,善七歲,本十二。我住的那個州的法律規定,十二歲及以下的兒童不可以獨自在家,必須有成年人陪伴。就這樣,我成了善和本放學後的監護人。
第一次見到善,就對他頗有好感。 善有一條大狗, 名叫“克裏歐”,是善的寵物,剛見到我這陌生人時,朝我“汪汪”直叫。 善見了,馬上喝住“克裏歐”,並遞給我一塊狗餅幹,讓我喂它。很快,“克裏歐”就與我熟悉起來。以後,我和善走到哪兒,它都搖頭擺尾地跟著,成了隨從。
家裏突然住進了中國學生,善和本都感到很興奮,很新奇。那時候的本正迷戀著李小龍。放學沒事的時候,常常給我放他搜集的 Bruce Lee 的錄影帶,有時還會 “嘿、哈”地給我比劃幾下他的中國功夫,讓我評價。大概在他心目中,中國人是“三人行,必有‘武’師”。
在與善和本相處的幾個月裏,很少看到他們吵架鬥嘴,倆人好得比親兄弟還親。其實他們隻是同母異父兄弟。安娜太太當年帶著本嫁給了她現在的丈夫皮特先生,後來,他們生了善。偶爾某個周末,本的父親丹尼爾也會來看望本。如果碰巧安娜太太和皮特先生在家,幾個人就簡單地打聲招呼了事, 然後丹尼爾就會走進廚房,和本聊聊天。有時他也會帶著本出去,打打球, 吃頓飯, 或買個小玩藝兒送給本。 對每次丹尼爾的到來,我發現本並未顯得特別高興,他好像隻是例行公事一般,規規矩矩地出去,再規規矩矩地回來,對丹尼爾隻有尊敬,沒有熱情。 大概是父母的離異在他的心靈裏已投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這樣家庭結構,促使了孩子的早熟,連小小的善也不例外。看得出,善對他的兄長本除了尊敬,也有幾分同情。
本喜歡聽音樂。 有一次我放王立平作曲的電視連續劇《紅樓夢》主題曲,本竟跟著我從頭聽到尾。看他這麽喜歡,我說這盤磁帶就送給你吧。本興奮得不得了。過了幾天,本放學回來向我報告,說他把磁帶拿到學校給音樂老師聽了,他的音樂老師也非常喜歡那些曲子。說著,他遞過來一盤磁帶,“送給你的。”我接過來一看,是那年正走紅的女歌星瑪丹娜的歌曲集。我知道,這至少要花十幾元錢才能買下來,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不啻是一筆大開銷。本像看透了我的心思,還未等我張口,本就說,“放心吧,這是用我攢的零用錢買的,我已經告訴我媽媽了。” 聽他這麽一說, 我是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拒絕孩子這份真情實意了。
後來我的功課忙了,搬出了安娜太太家。再後來,畢業,找工作,搬家,離開了那座城市,就很少見到安娜太太家的人了。轉眼幾年過去,他們都已經長大了,再見麵時恐怕我已認不出他們了。可無論時間多久,一想到剛到美國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他們,那善良、本分的兩個美國男孩。
(後記: 此文寫於 1994 年 7 月,並發表在家鄉的晚報上。時光荏苒。再見到善和本,已經是十年之後,在本的婚禮上了。本的新娘是個東方女孩。完婚之後,本就去當了兵。善那時也高中畢業、要上大學了。兩個當年的小男孩已長成了大小夥子,我真的差點認不出來了。惟一點沒有改變:他倆還是像我十年前見到的那樣,善良,本分。)